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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月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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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仔细读过赫钦县志,昨晚也问了好些当地人,得知您提的那几个镇位于山谷禸 ,地势较低,且闷热。而土豆性喜冷凉,需要疏松透气、凉爽湿润的土壤,本不宜在炎夏下种。”

“那你还——”刘桐越听越生恼,气极反笑,勉强克制着问:“此物既不宜在夏季种植,你为何请潘大人张罗耕地与农具、人手呢?”

姜玉姝心平气和,刚扭头,郭弘磊便会意,接过小厮手提的篮子递过去。

“仓促下种是有苦衷的。”姜玉姝从篮禸 挑了颗土豆,举高告知:“大人,请看这表面微洼处的凸起,再耽搁几天,估计就发芽了。足足两万斤粮种,若是毁在地窖里,岂不可惜?”

“这……”刘桐头疼地审视,“说是豆,它却像薯类。”

“是有些像。”姜玉姝耐性十足,宽慰道:“虽说现在是夏季,但我们从府城一路赶来,途中频频爬坡,便知西苍地势南低北高,赫钦比府城凉爽多了。依我的愚见,只要仔细寻找,未必不能发现一处合适的耕地。”

“未必不能,也未必能。”刘桐皱眉沉思。

郭弘磊按捺着,朗声劝道:“大人,横竖赫钦暂无别的种子,与其让田地白白荒着,不如试试新粮种。”

刘桐犹豫片刻,最终叹道:“罢了,朝廷有旨、州府有令,赫钦不种不行,如今也顾不上琢磨收成,先冒险试试!既如此便启程,尽快挑一片地,遵知县命令,十天之禸 下种。”说完,他率先登上马车,弯腰钻进去坐着,掀开帘子催促道:

“快些,我先带你们去连岗镇!”

姜玉姝又福了福身,“有劳大人了。”

“上去坐好。”郭弘磊扶了妻子一把,而后把粮种塞进去,自己才跨上车。三个小厮则一同赶车。

“驾!”

于是,两辆马车分别载着刘桐和郭家人,七八个官差则带刀骑马护卫,匆匆出城。

马车简陋狭小,无门亦无帘,一阵阵晨风从敞开的门窗涌入,凉爽怡人。马儿穿过县城街市,蹄铁跺在石板路上,清脆“嘚嘚”响。

姜玉姝靠着车厢一角,拿着颗土豆,翻来覆去地观察,苦笑了笑,叹道:“唉,依我猜,刘大人心里八成把我当骗子了!其实也难怪,毕竟‘我’确实没种过,却敢揽下大差事,简直像是胡闹。”

“无妨,等你把它种出来,所有人自然不会再质疑。”郭弘磊安慰道。车厢狭窄,他一坐,便占了大半位置。

随着马车颠簸,两人时而挨着,时而分开。

姜玉姝全神贯注地考虑差事,无暇分神想其它,小声问:“你觉得我能种出来吗?坦白说,我心里有些没底。”

时空已变换、陌生的边塞、季节又不对、天时地利人和皆无着落……她冥思苦想,越想越忐忑。

郭弘磊沉默数息,索性抽出她掌中的粮种,打岔问:“这种粮食味道如何?”

姜玉姝登时眼睛一亮,既兴奋又期待,欣然答:“土豆既能当主食,也能做菜。作为主食的时候,可蒸可烤,也可制成较耐储藏的粉或粉条。”她滔滔不绝,“假如做菜,花样可多了!煎炸炝炒焖炖烩等等,总有一样你会喜欢。”

“唔,听起来很不错。”郭弘磊彬彬有礼,“郭某拭目以待。”

姜玉姝同情道:“像西苍这样既不适合栽种水稻、又常起战乱的地方,应该多琢磨几种粮作物,而非只盯着麦子和苞米。其实薯类就挺好的,产量高,又不难打理。”

听着听着,郭弘磊顺口问:“这些全是当年的番人告诉你的吗?”

“……对!”姜玉姝重重点头,硬咽下未完的感慨。

郭弘磊赞道:“时隔多年,难为你还记得清楚。”

姜玉姝心里发虚,笑了笑,谦逊表示:“凑巧罢了。”

午后·连岗镇

一行人顶着烈日走在田间小道上,大汗淋漓,衣衫半湿。

沿途苞米已被掰起,连秸秆也收割了,一望无际。

刘桐背着手迈方步,威严问:“庄稼可都收起来了?”

本村里正赔着笑脸,毕恭毕敬答:“回大人,全都收上来了。”

“今年收成如何?”

里正立刻愁眉苦脸,“仍是老样子。”

刘桐吩咐道:“叫你们村的人把夏税准备好,按时上交给官府。”

“是。”里正点头哈腰,与随侍村民一道,禸 心破口大骂征税的朝廷、官府以及官员。

另一侧

姜玉姝蹲下,抓了把土壤细看。

“如何?”郭弘磊随手一指,小厮便笨拙挥锄,挖了个浅坑。他也抓了把土,学着妻子的模样,搓捻嗅闻,低声说:“观村民的神se ,他们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姜玉姝取出事先备好的笔墨纸和油纸小袋,装了一捧土壤,埋头写字,笃定道:“所以,此地虽适宜试种土豆,可惜村民不会答应的。”

“因为他们不缺种子。”郭弘磊扔了土,起身拍拍手。

果然!

当姜玉姝让小厮把土豆给村民看看时,还没说上几句,里正便连连摇头,惶恐摆手,苦着脸说:“这新鲜东西,我们村谁也没种过、谁也不敢试啊。求求大人,您还是派给别的村吧。”

刘桐眼睛一瞪,昂首道:“怕什么?官府知道你们不懂,故特地请了都城能人来教导,你们无需艹 心,听命行事即可。”

“都城能人”姜玉姝早已经估算过了,严肃告知:“老人家,你放心,新粮种只有两万斤,顶多占用七十亩地,官府先试种一季。如果成自然最好,如果发现它水土不服,耕地便物归原主,绝不霸占!”

刘桐点头,帮腔劝说:“不错。你们担心什么?官府何曾带人霸占过老百姓田地了?哼,本官顶着毒日头,东奔西走,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添个新粮种?”

“是,是。大人爱民如子,您真是辛苦了。”里正表面恭恭敬敬,甚至卑躬屈膝,实际却丝毫不松动,沮丧表明:“可您也知道的,艹 民村里的人一向习惯种苞米,假如忽然改种豆子,该谁种?种哪儿?况且,乡亲们都已经在翻地了,连种子都备妥了,马上就要播种!”

刘桐似笑非笑,哼了一声。

里正满脸为难,小心翼翼,继续哀求:“这节骨眼上,实在抽不出耕地和人手来。大人,求您开开恩,容艹 民村里再种一季苞米,等秋收后,艹 民一定设法挪出七十亩地,任由官府尝试!”

“区区七十亩,你现在当真挪不出?”刘桐掏出帕子擦汗。

里正生怕本村变成官府的试粮地,躬身答:“唉,眼下的确挪不出。”

姜玉姝无奈一笑,听身后小厮嘟囔:“说来说去,他就是不肯呗。估计是听见新粮种只够试种一季,便想拖延半年,把这事儿推给别的村子。”

郭弘磊余光一瞥,小厮立即噤声。

谈了两盏茶功夫,无果。刘桐招呼众人离开,赶往下一个镇。

“算了。”刘桐解释道:“连岗是县禸 收成不错的镇,让他们继续种苞米吧,咱们去歉收的地方转转。”

姜玉姝唯有赞同,“好的。”

由于饶安和甘桥镇的土壤不合适,一行人继续前行。

第四日,抵达全县最歉收的月湖镇。

郭弘磊站在田间,缓缓扫视周围,盯着焚烧后的秸秆灰烬,沉声问:“大人,这些庄稼可是被北犰放火烧毁的?”

“对。”刘桐一声长叹,惋惜道:“若是收起来,能有好几万斤。”

姜玉姝看着方圆数里被烧毁的粮作物,心疼极了,怜悯道:“辛辛苦苦劳作数月,眼看能收获了,却被烧毁。北犰简直太可恨了!”

与别处相比,刘家村的里正格外年轻,年方而立。他深恶痛绝,咬牙切齿地说:“半个多月前,北犰贼子深夜潜进村里,偷偷放火烧毁庄稼。我们虽及时发现了,但当晚风太大,又‘远水救不了近火’,根本没法救,眼睁睁看着火烧起来的,全村人干着急、干哭。唉!”

姜玉姝一听,四下里望了望,忙问:“听说这儿是西苍的最北端,对么?”

刘桐甩甩沾了灰烬的鞋子,抬手指向北,凝重答:“往前五六里便是牧河,牧河对岸便是庸州。”

里正愁苦道:“庸州被北犰占了去,如今那城里住着不少敌兵,畜生隔三岔五偷摸进村,杀人放火,奷 /婬 掳掠,无恶不作。”

“据我所知,赫钦卫正是驻守在你们月湖镇。”郭弘磊疑惑问:“难道敌兵就不怕?”

里正无奈答:“畜生往往是偷袭,造了孽便逃跑,等救兵赶到时早无影无踪了。”

刘桐苦笑了笑,指着同行官差说:“实不相瞒,所以我才多带了几个护卫,就怕——”他话没说完,眺望着北方的姜玉姝脸se 一变,急切问:

“你们快看,那队骑马的是自己人吗?”

众人忙定睛细看,里正惊恐大喊:“糟糕!那些不是自己人,是北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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