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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暮中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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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祸?姜玉姝眉头紧皱,不假思索答:“他没闯祸啊!我们背井离乡, 初到异地, 一天到晚小心谨慎, 从未惹是生非。”

“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其中恐怕有些误会。”郭弘磊抬手引领,冷静道:“大人远道而来,请进屋喝茶歇会儿。可否容属下几个略收拾行囊?”

“可以!”

潘奎抬袖擦了擦汗, 大踏步往堂屋走, 叮嘱道:“但军令如山,上头等着我带新兵回去复命,故不敢耽搁。一刻钟!我准你们一刻钟, 赶紧收拾行李。马已经牵来了, 稍后就启程。”

一刻钟?姜玉姝欲言又止,心直往下沉, 方才满脸的笑容荡然无存, 郁懑不乐。

“多谢大人通融。”郭弘磊不可能违抗军令,只能催促道:“林勤,你和长兴、长荣快去收拾收拾, 按时启程。”

三个小厮便点头, 却听落座堂屋的潘奎探头提醒:

“小子们, 军中衣食住行均有定规,无需多带杂物, 即使带去了也用不上的。”

“是!”小厮一抱拳, 疾步回屋收拾。

这时, 本在厨房里热切忙活的潘嬷嬷、小桃以及管事周延之妻闻讯赶出来, 个个挽起袖子,一身柴火烟气,无措杵着。

身为奶娘,潘嬷嬷不安且不舍,鼓足勇气,恭谨道:“潘大人,今日是我们公子的生辰。自打抄家以来,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竟未安稳坐着用一顿饭,您能不能准他多待一会儿?好歹让他吃了晚饭再——”她忽然停顿,红着眼睛懊恼说:“唉哟,瞧我这嘴,实在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不仅奶娘,其余人亦恹恹黯然。

潘奎接过翠梅奉上的茶,讶异问:“哦?原来今天是弘磊生辰?我虽看了名册,却没记住。”

“小小生辰,过与不过都没什么,不妨事的。”郭弘磊递了个眼神,潘嬷嬷会意,强忍失望,带领小桃去为他打点行囊。

姜玉姝极力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大人军务繁忙,本不必艹 心这类小事的。”顿了顿,她担忧地问:“我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到底闯了什么祸,求大人明示。”

热茶滚烫,潘奎呷了一口,严肃答:“你们的为人,我已大体了解,至今未发觉弘磊‘傲慢无礼’。但今儿午后,观巫千户的神态,似乎隐隐不满,我再三询问,他却语焉不详,只命令我立刻带领你们回军、严加艹 练,尽快扫清侯门新兵的纨绔习气,以正军威。”

岂有此理!

谁又在提“侯门纨绔习气”了?生在郭家,能算作个人犯错吗?生老病死,明明是命中注定的。

姜玉姝不由得暗恼,疑惑问:“我们前两天险些被北犰人杀了,齐心合力才逃过死劫,因生擒了一个俘虏,刘县丞便派人去赫钦卫搬救兵,结果凑巧请来巫千户,他率领十余士兵,待了片刻便离开。萍水相逢,匆匆一面,究竟是谁误会了什么?或是故意造谣诋毁?”

郭弘磊沉思不语,一时间难以想通。

潘奎叹了口气,高大健硕的身板靠着椅背,状似头疼。

“莫非大人有所猜测?”姜玉姝目不转睛。

潘奎黑着脸,抬手揉搓胡茬,不答却问:“那天你们可有发现谁在千户跟前煽风点火?”

郭弘磊目光变了变,与姜玉姝对视一眼,各有考量。

“有话直说!”潘奎了然,不满道:“爽快点儿,别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

姜玉姝迅速下定决心,抢着说:“咳,我倒没发现有谁煽风点火。不过,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谁?”潘奎坐直了,双手握膝。

姜玉姝字斟句酌答:“初次见面时,您正奉命带人追捕逃犯,其中有一名姓田的总旗……前两天他也在场。”

她点到为止,屏息等候对方回应,心想:如果我没料错,那个田总旗十有八/九和原上峰反目了。否则,潘大人何必向我们打听经过?

果然!

潘奎顿时冷笑,起身负手,淡淡道:“田波如今既不是总旗,也不是我的手下。他另择良木,成了巫千户的亲兵。”

“哦?”郭弘磊颇感意外。

姜玉姝低头喝茶,识趣地没追问别人家务事。

潘奎生性直爽,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很没好气地说:“现已成了自己人,我告诉你们真相也无妨。哼,那次在驿所,调戏小丫鬟的人并不是丁远,而是田波!”

“居然是他?”姜玉姝一怔,缓缓道:“我们从府城到赫钦的路上,‘登徒子’总是凑近,脸红耳赤吞吞吐吐,看着十分规矩老实,令人感慨‘人不可貌相’。”

郭弘磊顺势问:“众目睽睽之下代人受过,丁远想必是被田波威逼利诱的吧?”

“不是。”潘奎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丁远并未被威逼利诱,而是心甘情愿。庄户人家的傻小子,相谈几句豪言壮语,便与同乡的田波称兄道弟,掏心掏肺。那天正是他撞见并阻止了田波,最终错用义气,主动替‘一时糊涂的田大哥’背负罪名。”

姜玉姝感慨道:“讲义气讲得犯傻了。”

“事后无意中得知真相,田波却百般抵赖,背后委屈大骂老子冤枉无辜,气得老子严加审问,逼得丁远和盘托出,惩罚田波二十棍,并暂解除其总旗一职。”潘奎脸se 黑如锅底,咬牙切齿,“我一心想纠正他兵匪似的性子,谁知他毫不领情,甩手跳着脚走了,谋为千户亲兵,不再把我这个百户放在眼里!”

郭弘磊安慰道:“大人消消气。田波那种人,走便走了。”

“哼,那种欺凌弱小不讲义气的东西,老子才不稀罕!”潘奎声如洪钟,一口灌尽热茶,烫得“嘶嘶”吸气。

姜玉姝忙倒了杯凉水递上,惴惴不安,小声问:“那,巫千户突然让您带郭家新兵,究竟是何意?”

“尚不清楚。”潘奎抹了抹嘴,大咧咧问:“怎么?怕你丈夫被人刁难啊?”

如此局势,怎能不怕?姜玉姝无声地恳求,眼里饱含担忧。

潘奎笑了笑,豪迈道:“放心吧,除了分禸 职责,老子从不坐视弟兄被无理刁难!军中最重情谊,只要手下的人安分勤恳,头儿就得护着,否则休想服众。”

姜玉姝略微放下心,感激道:“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随后,林勤三人和潘嬷嬷一齐提着包袱返回。其中,林勤递上个荷包,凑近提醒道:“这个,您别又忘了。”

郭弘磊恍然记起,接过荷包一把塞给妻子,歉意道:“物归原主!自从到达西苍,我几次想还给你,可家里一直忙乱多事,几次都混忘了。”

“这是……?”时隔数月,忧心忡忡的姜玉姝魂不守舍,第一眼并未认出来。

郭弘磊无奈摇头,附耳告知:“你的体己。”

“哦!”姜玉姝一拍额头,窘迫道:“瞧我这记性!亲自收拾的东西,竟然认不出来。”

郭弘磊倍感不放心,叮嘱道:“仔细收好。我走后,你们平日千万小心,屯田时若遇见麻烦,切勿逞强,当请官府出面调停才是。”

“嗯。”四目对视,姜玉姝不住地点头,心里一酸,嗓子发堵,涩声劝说:“我知道你骁勇善战,见了敌人便奋不顾身,任谁呼喊也不回头。但请时刻牢记,这世上你并非孤独一人,全家百余口正在长平县盼望团聚!咱们一起来赫钦,理应一起回。”

郭弘磊沉默半晌,有心安抚,却无法掐算命运,只能告知:“我始终牢记着家人。”

“你在军中更加要小心。”姜玉姝想了想,义正辞严,慎重嘱咐:“士可为国英勇赴死,却不可辱。假如有人看你们是郭家流犯而肆意欺侮,无需一再憋屈容忍,悄悄抓住其把柄,咱们设法整治他。”

郭弘磊失笑问:“你敢?”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呢,逼急了,看我敢不敢!”姜玉姝心思飞转,掰着手指头细数,“到时,如果势单力薄,在西苍,可向穆世伯、潘百户以及知县求助,龚大哥也算一个吧。都中亲友就多了,数不过来,其中有几个肯定愿意帮咱们解围!”

郭弘磊心知肚明对方忧愁,安抚道:“你放心,我会谨慎与人打交道的。”

而后,潘奎按着佩刀,嚷道:“一刻钟到了!弘磊,且将儿女俬 情放下,随我回去拜见千户。”

“是。”

夕阳西下,暮se 四起。

一行人牵着马,齐整戎装中夹杂平民打扮的四个郭家人。

县丞刘桐和里正等人闻讯赶来相送。刘桐拱手,关切道:“各位多保重,祝平安凯旋。”

郭弘磊抱拳,恳切答:“郭某冒昧,斗胆相求一事,求您——”

刘桐会意打断道:“不必多说,我明白。姜氏由知县委派来此屯田,而我分禸 监管着新粮种,恰同办一事。放心吧,即使我回县衙处理公务,也会留下人手盯着粮作物的。”

“多谢!”郭弘磊感激躬身。

“走了。”潘奎上马,冲刘桐抱拳道:“刘大人,告辞。”

因着对方是知县堂弟,刘桐熟稔嘱咐:“多加小心,改天我请喝酒。”

“哈哈哈,那我记着了!”语毕,潘奎扬鞭,大吼一声“驾”,策马启程。

郭弘磊伤势痊愈得七七八八,敏捷上马,低声道:“进屋去吧。用不着伤心,我一有空就回来。”语毕,他打马追赶潘奎,绝尘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暮se 深处。

破旧村院围墙旁,姜玉姝久久地目送,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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