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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从此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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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雾se 漫了城郭,一名少年敲开了义庄的门。

守门人一夜未眠,细细听着城中有无大事,见少年依约归来,面se 顿松,赶忙将他引进了堂屋。

堂屋地上,尸身依旧用艹 席裹着,口罩、麻绳、炭盆、醋罐都在地上摆着,盆里炭火已尽。

“小子等着,我再去取些炭来,待会儿帮你将尸身绑在身上,你过了炭盆再走吧。唉!”守门人叹了叹,暮怀山一代江南老仵作,验了一辈子的尸,替人洗了一辈子的冤,终究自己做了那冤死鬼。

老头儿驼着背,摇头晃脑地端着炭盆走远,只留了少年一人在堂屋里。

少年跪在尸前,背影比夜里清晰,晨光里却折了那分笔直,生生弯了脊背。

守门人回来的时候,堂屋里又没了人,这回一起没了的还有艹 席下的尸身。地上口罩、麻绳、醋罐,一物未少,却多了件东西。

一只素布荷包。

守门老头儿愣了愣,放下炭盆拾起荷包,入手只觉沉甸甸,打开一看,里面一块银锭子,足有一百两。

老头儿望向已无人影的门口,这银子……是给他的?

义庄守门,日子清闲,只银钱比仵作还少,一年也就二两。他驼背不能做力气活计,也不计较在这儿给死人看门晦气,不过是求个晚年有屋住有饭吃,冻饿不死。一百两银子足够他在这义庄守半辈子的门,也足够他回乡置间田屋,晚年安度。

也不知这么多银子少年是从哪儿得来的,守门人只望着门口,忽觉雾se 渐浓,糊了双眼。

晨阳未起,雾重城深。

寿材街上,少年自雾se 里来,背上背一尸身,没戴口罩,没绑麻绳,只这么背着,像人还活着。

少年弯着脊背,似负着千斤,不堪沉重,越发显得街空旷,人单薄。他行得缓,却每一步都迈得稳稳当当。

走过半条街,他依旧在街上最大的那家挂着松墨匾额的寿材铺门前停住,上前敲了门。

昨夜被人吵醒,今早又被吵醒,店伙计着实有些恼,门一开,还没瞧见外头是何人,便当先闻见一股臭气!他拿袖一掩口鼻,连退几步,抬眼瞧见昨夜的少年背上背着一人。那人软塌塌低着头,瞧不见模样,只瞧见耷拉在少年肩膀上的两只手黑紫发绿,散着阵阵臭气。

死、死人?

店伙计悚然一惊,这店里是做死人生意的,但真把个死人背来店里的,还是头一回遇见。他张嘴便要叫出声来,一物忽然砸来他脸上!

他被砸倒在地,鼻血哧哧往下淌,那物落去地上,沉甸甸颇有分量。那是只荷包,汴河城大府上的小厮奴婢都瞧不上的素布荷包,打开一瞧,里面却有几百两银锭子和两张千两银票!

店伙计眼神发直,仰头望向走进店里的少年,一时忘了他背着个死人,那死人发着臭。

“昨夜说的梓木棺,我要了。”少年背着尸身,脸沉在尸身下的隂 影里,语音平缓,却令人背后生凉,“两千几百两?”

“两、两千五百两……”店伙计惊得心头发憷,哪敢报假?

“里面是两千八百两,三百两准备好寿衣鞋帽、冥烛纸钱,另雇吹打送丧的队伍,再请个风水先生就近选处佳地。可够?”

“够、够!”

“今日之禸 可能办妥?”

“能……”

暮青不再说话,只走去店里正中央摆放着的华雕大棺旁,将人往棺禸 放好,席地守在了棺前。

店小二知道,这是让他立马去办的意思。他没敢再开口,只觉得这少年太吓人,不觉便依了他的吩咐,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鼻血便去办差了。

寿衣鞋帽、冥烛纸钱店里就有,吹打送丧的人和风水先生他也熟悉,因此没有用上一天,晌午前事情就都办妥了。

风水先生在城外十里处选了个山头,傍晚时分,灵棺便从寿材街上直接起丧了。

这等不从家中发丧的事以前少闻,但更令人没有听闻的是少年在起丧前又将人从棺材里背了出来,只叫吹打送丧的人抬着空棺,自己背着尸身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暮青想起小时候,爹一人养育她,总有照看不周之处。有一年夏天,她中了暑热,屋子里闷,爹便背着她在院子里溜达着走,一走便是半夜。从那以后,她一生病爹便喜欢背着她走,似乎走一走,病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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