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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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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库不丰,边军告急。

朝廷能等,犯境的鞑靼不会等。弘治帝被逼得没办法,只得从禸 库往外掏钱。为补缺额,连太宗皇帝留下的库银都动了不少。

禸 库独立于国库,属于天家俬 产。

弘治帝宠儿子,禸 库有多少钱,皇后不知道,朱厚照却是十分清楚。之前多次看到过弘治帝为库银发愁,只是不知禸 中详情。

此番杨瓒举出盐引之例,虽只涉及表面,相当肤浅,也彻底引出了朱厚照的怒火。

“如何除掉这些蠹虫,杨编修可有办法?”

“殿下恕罪,臣并无办法。”

“无法?”

“殿下问文章所言,臣能予以解答。如何革除鄙陋,除患兴利,非臣所能,还需朝廷诸公。”

“杨编修莫要谦虚。”

“非是臣谦虚。”杨瓒摇头道,“一人之力,不可及天下事。《庄子》有载,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臣以浅知拙见,言高皇帝之法,已有-狂-妄之嫌。于殿下所言,实是无能为力。”

看着杨瓒,朱厚照仍是不信。

杨瓒微笑道,“朝堂之上,三公九卿皆为举世大才,骨鲠之臣。臣才蔽识浅,度德量力而行,方不负殿下信任。勉强为之,不能兴利,反而贻害。”

“在其位,谋其政?”

“诚然。”

朱厚照没有继续追问,站起身,正se 道:“同杨编修问策,孤受益匪浅。”

“殿下厚赞,臣不敢当。”

“当得。”

经谷大用提醒,知时辰不早,朱厚照又道:“孤观此处不错,清净。杨编修且安心住着,孤三日后再来。”

“臣……谢殿下赏识。”

安心住着?

还有比这更打击人的吗?

可太子殿下出言,再牙疼也得受着。

“还有,”离开囚室之前,朱厚照似想起什么,转头道,“此间事是父皇之意,牟指挥使是奉命行事。”

“臣知。”

几天的时间,足够杨瓒想明白。

“臣谢陛下隆恩。”

“恩。”朱厚照笑道,“杨编修同父皇所言一样。”

留下这句话,朱厚照不再继续说,背着手,潇洒走远。

杨小探花站在囚室里,眼睁睁看着门锁落下,毫无办法。

话只说半截,究竟是心宽还是故意?

朱厚照离开,诏狱外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役自不会多留。牟斌亲自护送太子殿下回宮,王岳和戴义先后得知消息,当即遣人告知宁瑾。

宁瑾知道了,弘治帝自然也就晓得了。

在乾清宮暖阁觐见的三位相公,或多或少听了一耳朵。

刘健和谢迁不得不佩服李东阳,人老成精,不服不行。

李东阳淡定得很。

说他老狐狸,这两位又年轻多少?

“不变艹 履,不露锋芒。深才高德,养志蕴气。彻见其性,实乃诚和陶然。”

评语出自弘治帝之口,流入三位阁臣之耳,再无他人知晓。

清宁宮中,吴太妃读完一段经书,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将届申时中。”

“这个时候了?”缓缓舒一口气,吴太妃捻熄檀香,道,“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不能再不见人。”

轻扶起吴太妃手臂,女官道:“娘娘可要去西苑走走?四五月的节气,正好赏绿。”

吴太妃却是摇头。

“去仁寿宮。”

“仁寿宮?”

“别多问,走吧。”

“是。”

吴太妃轻易不出殿门,年历浅的宮人少有知晓。

仁寿宮里的王太后,却比吴太妃更像是个隐形人。

既非天子生母,又不如吴太妃一般,对太子有养护之恩,生生被万贵妃压制了二十年,虽未入冷宮,也不比废后好上多少。

今上登基,吴太妃退居清宁宮,王太后避居仁寿宮,都是非宮中大典不轻易露面。相比坤宁宮的热闹,愈发显得清冷寂寞。

听到吴太妃来访,王太后微有些吃惊。

丝毫不摆太后架子,亲自出殿门相迎。

天顺年间,两人同选东宮。成化帝登基,吴氏为后,王氏为妃。

万氏盛宠跋扈,吴后被废,王氏被朝臣推上后位,却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了过了二十年。

如今相对,乌丝均已雪白,桃李之华不再。恩怨消散,被天子冷待的寂寞酸楚,唯有彼此才能明白。

“见过太后。”

“你这是要折煞我吗?”

王太后眼圈微红,直接称我,而不称哀家。

“宮规不可废。”

吴太妃坚持行礼,王太后无法,拧不过,只能等吴太妃起身,亲自引她回到常居的静室。

“太后娘娘也念《道经》?”

“常日无聊,道可静心。”

“一晃二十年过去,心还不静?”

“想静,却是骗不了心。”同吴太妃一样,王太后也是一身道袍。只是按照太后规制,更精美些。

“你好歹是顺心一回,我却在瓮子里憋屈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这些话,王太后不能同宮人说,只能藏在心里。吴太妃的来访,彻底引出埋藏多年的委屈。

“顺心一回,换来冷宮独对寒月。”吴太妃苦笑,“早年间,我也不是不后悔。”

“你后悔,我却是羡慕。”似陷入了回忆,王太后喃喃道,“我这二十年,哪里还像个人。不是冷宮,胜似冷宮。到头来只恨自己懦弱,不能顺心一回。”

吴太妃没有接言,等王太后自己回神,才道:“早些的事,能放下也就放下吧。我这次来,是有事同您商量。”

“何事?若是大事,我怕是帮不上忙。”

“坤宁宮的事,太后娘娘可知道?”

王太后点点头,道:“皇后的性子,若是能扳正,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可到底是太子生母,天子的发妻,不能总这么关着。”

“天子的意思,是早些为太子择亲。”

“太子?”

“对。”吴太妃道,“太子实岁十四,虚岁十五,翻年便要束发。若陛下有心,当会提前为太子行冠礼。为东宮选妃也该尽早。”

沉吟片刻,王太妃道:“你来寻我便是为这事?”

“不敢瞒太后。”

“可……”王太后有些犹豫,“不问皇后?”

吴太妃摇头。

王太后微微叹息,“你我都避了几十年,如今又要搅进去,何苦。”

“苦不苦,都不能推。”吴太妃轻声道,“太后若是见到天子,便知我为何要如此。”

“天子?”

王皇后面露惊容,吴太后再次摇头。

四目相对,两柱檀香渺渺升起,描摹成一副虚幻的图景,须臾飘散。

“好吧。”

许久,王太后终于点头。

吴太妃松了口气,为太子选妃,不经皇后,却也不能由一个废后做主。王太后出面方才名正言顺,堵得住旁人之口。皇后能就此警醒些,也是太子之幸。

相比吴太妃,王太后却是面露苦笑。

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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