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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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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瓒接过纸包,早有跟随的家人取出荷包,倒出银角。入手的分量,够买下五六十张糕饼。

“不用绞了,老爷高兴,请掌柜用个水酒。”

“谢杨老爷!”

开门做生意,自然是钱越多越好。

见杨瓒给钱,朱厚照看向张永,道:“张伴……”

“咳!”

杨瓒咳嗽一声,朱厚照立即改口,“张伯,给钱!”

张伯?

张永好悬没坐到地上。

当真是要人命了!

苍白着脸,取出两颗银豆,朱厚照犹不满意。还是杨瓒劝说,才勉强点头。

“掌柜可要收好。”

离开之前,杨瓒忽然转头,提点一句。

掌柜攥着两颗银豆,犹自不解。片刻后,忽然福至心灵,急切举到眼前。银豆打磨成蚕豆状,很是精美,一侧刻着米粒大的四个字。

仔细辨认,看清刻的是什么,掌柜立时僵在原地,脸se 涨红,似热血冲头一般。

“东家?”

见情形不对,伙计立刻上前,想看看银豆上到底有什么,让掌柜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

不等伙计靠近,掌柜立刻攥紧银豆。

“没见有客?快去招呼!”

留下这句话,也不管伙计的反应,掌柜飞快转身,迅速跑回后厢。

伙计嗤了一声,布巾搭在肩上,“稀罕!”

“店小二!”

“哎,来了!”

灯市中,人比先时更多。

因混乱掀翻的摊位均已撤下,灯匠商人重新立起木杆,拉起长绳。

熄灭的彩灯不能再用,外罩没有损坏,也是不吉利。

好在都有备用,重新挂起来,不比先前逊se 。借着众人的好奇心,也能招揽不少生意。

灯市中,不乏小食摊和挤在路旁的小贩。

朱厚照捧着糕饼,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吃完两个,仍觉不足。

“杨先生,还有吗?”

“没了。”

宮外的东西,自然不能随便吃。

朱厚照下口之前,在场几人分食三个,张永和谷大用更是小心在饼上撕开一角,才敢让天子下口。

念及众人要逛灯市,多了累赘,伙计只包起五个糕饼。个头不大,分出三个,自然不够朱厚照吃饱。

“陛……老爷,前方有番商的摊位,可要看看?”

“又是番商?”

朱厚照皱眉。

“此番商非彼番商。”杨瓒笑道,“摊位上的灯多由琉璃制成,绘画图案也有区别。老爷可有兴趣?”

“有!”

朱厚照好奇心旺盛,顺着杨瓒所指的方向,大步流星就要往前挤。

天子性急,着实苦了开路的家人和锦衣卫。

不能让人挤到天子,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推搡百姓,只能硬着头皮,以自身为盾,分海一般,为天子开路。

杨瓒向随行的校尉点点头,将袖中海图递出。

“烦请告知顾千户,此图之上恐有玄机。押入诏狱的几名番商,务必详加询问。”

“是!”

校尉领命,钻入人群,顷刻不见踪影。

“杨贤弟可是发现不对?”谢丕留意,不免问了一句。

“大概。”杨瓒没有一口咬死。

郑和海图藏在深宮,不能作为证据。要知晓海图上的问题,只能仰赖锦衣卫。

几名番商来历不明,身藏这样的海图,着实有些可疑。没有他提醒,也会引起锦衣卫警觉,必将到刑房走上一遭。

抢劫番商的壮汉,就算不是海盗,也相去不远。落到锦衣卫手里,铜筋铁骨,照样能敲个粉碎。别说出身籍贯,怕是连亲爹穿什么禸 衫,都会问得一清二楚。

“杨先生,快来!”

立在番商的摊位前,提着一盏造型稍显奇怪的彩灯,朱厚照兴奋招手。

杨瓒收起思绪,借家丁排开的窄路,快步向前。

尽全力稳住这位,只期望顾千户能抓紧时间,快些问出个子丑寅卯。

一旦天子驾临诏狱,意图亲审疑犯,消息传到朝中,必生出不小的波澜。万一吵起来,耽搁事情不说,更会纠缠得没完没了。

若牵扯出海图,有直觉敏锐者,发现天子对出海感兴趣,问题会更大。

届时,为天子讲解海外方物的杨瓒,定当处于风口浪尖,不死也会脱层皮。

鉴于群臣对海-禁的观点,杨瓒实在不敢冒险。

他想做些事,都要细细谋划,暗中进行。

没做好准备之前,泄-露出消息,横生出枝节,借番商寻粮种之事都会生出波折。

杞人忧天?

以都察院和六科的战斗力,将两件事扯到一起,一棍子砸死,不过是小菜一碟。

诏狱

三名番商,五名壮汉,分别押入两间囚室,逐个提审。

起初,狱卒没有用刑,而是好声好气,甚至笑呵呵的开口询问:诸位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籍哪里。

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儿女,平时都做什么营生。此番来京,所为何事,暗地里有何图谋。

仔细道来,不许有半点隐瞒,大家便宜。

“小人乃黑衣大食后裔,世代以贸易为生。前朝时,因国家被灭,君主惨死,祖先流亡至此。”

“小人现居宁波府,有户籍路引凭证。”

“此次进京只为生意,绝无其他图谋!”

番商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声嘶力竭喊冤。

一边哭,一边竹筒倒豆子,问什么答什么,不敢隐瞒半句。

他们被人抢,该是苦主吧?

为什么不审-讯-疑犯,先审他们?

当真是不明白。

“千户,您看?”

“先带下去。”

顾卿坐在椅上,翻过几人的口供,神情始终没有半点变化。

烛火微微摇动,刑房外突起一阵脚步声。

一身绢布短袍的校尉走入,无视脚软被拖出去的番商,抱拳行礼之后,取出海图,将杨瓒所言详细道出。

“杨侍读令属下报知千户,此图大有玄机,番商来历甚是可疑。”

“余下几人,杨侍读可说了什么?”

“并未。”

顾卿展开海图,沉吟片刻,问道:“此图还有何人看过?”

“陛下身边的两个伴当,兵部郎中谢丕,国子监司业顾晣臣,户科给事中王忠,兵科给事中严嵩。”

“仅这几人?”

“是。”

“陛下现在何处?”

校尉的表情有瞬间扭曲。

“回千户,正在灯市。”

顾卿有片刻默然。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遵命!”

校尉退下,顾卿借着烛光,仔细扫过图上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看了半晌,顾千户抬起头,合上图纸。

“来人,去南镇抚司,请赵佥事前来。”

“是!”

锦衣卫霸气侧漏,无孔不入,令宵小闻风丧胆。

顾千户出身勋贵,能文能武。

比文采,不下今科三鼎;论身手,更可傲视右班武将。为办事需要,番邦文字亦有涉猎。可海图摆在面前,他却硬是看不懂。

杨瓒以为,将海图交给顾卿,自可万事大吉。压根没想过,顾千户会有这样的短板。

问题出现,顾卿无法解决,只能往南镇抚司请人。

明朝文武爱好丰富,作为稽查百官的天子亲军,锦衣卫更不落人后。

顾千户看不懂海图,诏狱和北镇抚司也无此能人。没关系,到南镇抚司找。

北镇抚司稽查办案,审讯犯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四处奔忙。

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禸 部事务,少有出京办事的机会。闲下来的时间,自然可以发展各种兴趣爱好。

顾卿去请的赵佥事,即是此类能人。

其祖上曾是郑和船队一员,曾参与围剿海盗,随郑和献俘。家学渊源,能通多种语言,鸿胪寺的译字生和通译都要甘拜下风。

区区海图,自然不在话下。

校尉领命,赶往南镇抚司。

番商暂且押在囚室,待人来后再审。

五名疑似海匪的壮汉,先后被狱卒提出囚室,送进刑房。

被押进刑房时,老五鼓着双眼,咬牙硬是不跪,狱卒几乎要按不住他。

顾卿抬起右手,两名力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卸了他的胳膊。靴底踹在膝窝,用了狠劲,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老五扑倒在地,仅以肩膀支撑,根本爬不起来。

“押着,下一个。”

出乎老五的预料,顾卿无意问他,只让力士将他按在一旁,继续审讯他人。

几个壮汉先后被带来,卸胳膊踢腿,半句不问。

自始至终,顾卿坐在椅上,观察五人表现。两刻后,才走到一人身前,取出海图,缓缓展开。

果然,海图展开的一刻,该人神情骤变。

“动手吧。”

“遵命!”

绳索吊起,五名壮汉皆知,今日怕会撂在这里。

原本都下定决心,无论问什么,坚决不开口,打死也不说。

没料想,顾卿压根不问,先卸胳膊后踹腿,人齐了,直接吊起来抽鞭子,坚决不给几人顽强不屈的机会。

常年在海上跑,风吹日晒,皮糙肉厚,抽几鞭子,不过挠挠痒。

可壮汉们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问都不问,算什么审-讯?

啪!

鞭子挥落,壮汉们满头雾水。

啪!

鞭子再落,壮汉们雾水满头。

糊里糊涂,傻头傻脑的瞪着顾卿,好似抽下的不是鞭子,根本不觉得疼。

校尉力士举着鞭子,很是无语。

抽了十几年鞭子,这样的还是头回见。

装傻还是真傻?还是脑袋里缺根弦,真这么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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