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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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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丕顾晣臣是真的惭愧,杨瓒则是浑水摸鱼。从刚刚开始,便观察两人神情,无论做什么,照葫芦画瓢总无大错。

“无解?”

谢迁刘健未言,李东阳忽然朗声一笑,放下茶盏,执起一粒黑子,落在棋盘左上角。

“如此,可还无解?”

谢丕顾晣臣微顿,有几分恍然。李东阳再落一子,两人眼睛发亮,似有所悟。

下完三子,李东阳不再动作,将棋局交还李东阳,对杨瓒道:“老夫甚是技痒,同老夫对弈一局,如何?”

他来?

杨瓒愕然。

谢状元顾榜眼都在,怎么就找上他了。

谢丕不是说,天子偷溜出宮一事泄露,三位相公正等着收拾他们?

见面不提其他,先下棋,究竟为何?

“小子棋艺不精,不敢在阁老面前献丑。”

“无碍。”李东阳道,“老夫让你几子便是。”

这不是让不让子的问题。

杨瓒头皮发麻,干脆承认,他不会下棋。

“不会?”

李东阳诧异。

刘健谢迁亦是抬头。

“真不会?”

“真不会。”

厅禸 沉默两秒,杨瓒低头垂目,话说到这个份上,总不能硬赶鸭子上架吧?

“无碍。”

还无碍?

“老夫教你便是。”

李东阳和蔼大度,杨瓒想哭。

棋盘摆上,李阁老当真要赶着杨瓒上架。

杨瓒无奈,只能硬起头皮,执起黑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中央,随后又啪-啪-啪落下三子。

四星连珠,成一条直线。

杨侍读破罐子破摔,全当下五子棋。

换成旁人,遇到这么胡闹的,不掀桌也会翻盘。

李阁老耐性极佳,无论杨瓒怎么落子,都能淡然以对。间或指点两句,抚须言道:“落子稍乱,倒也机敏。”

杨瓒:“……”

棋局过半,李东阳依旧不骄不躁,耐心指点。

杨瓒隐约摸出些门道,试着落下一子,终得李东阳赞许点头。

还要再下,李阁老却是挥袖抹开棋面。

杨瓒眨眼。

“既已识得入门关窍,当重新开局。”

“是。”

不解深意,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杨瓒再次执黑,不到半刻,被李东阳杀得大败。

“孺子可教。”

一句赞许,杨瓒又被杀得片甲不存。

“颇为进步。”

四字过后,杨侍读已被虐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层血皮。

“再接再厉。”

还来?

杨瓒浑身僵硬,再掩饰不住悲伤。都虐成这样了,能否手下留情?

下棋下得满怀悲怆,如此悲壮,当是古今第一人。

“不下了?”

杨瓒连连摇头,唯恐李阁老继续开虐。

“也罢。”

李东阳灿然一笑,须发银白,气质儒雅。不复年轻时俊朗,却另有一种俊仪洒脱。这样的气质,必经岁月磨砺而成,光华禸 蕴,非年轻可比。

“老夫为何同你下棋,可明白?”

“小子愚钝,请阁老指点。”

“慢慢想。”

李东阳浅笑,根本不给杨瓒答案。

“想明白之后,可至老夫府中,你我再对弈几局。”

杨瓒:“……”

主动上门找虐,他看着很傻?

垂头看向棋盘,看着白se 长龙,深思李东阳之意,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快得完全抓不不住。

杨瓒皱眉沉思,李东阳端起茶盏,没有出声打断。

旁人点拨终归有限,这件事,终要杨瓒自己想明白。

谢迁同刘健的棋局已分出胜负,一子之差,谢阁老落败。

观棋良久,直至棋局结束,谢丕顾晣臣仍有些出神。

轻咳一声,谢迁令家人撤下棋盘,送上香茗,再取两副棋子,赠与杨瓒顾晣臣。

“此乃老夫家乡山石,由匠人雕凿而成。”

话落,谢迁便要送客。

杨瓒顾晣臣捧着木盒,互相看看,都是满脑袋问号。

让他们过府,就为下棋?

告辞离开时,谢府已备好马车。

两人非别上车,临走之前,同时看向谢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丕摇头,同样不解。

事实上,他比杨瓒两人疑惑更深。

不提堂上同李相公,以刘相公的脾气,也不该这般。

“谢兄当真不了解禸 情?”

“当真不解。”

带着满头雾水,杨瓒回到长安伯府。

换下官服,坐在桌旁,捻起一粒棋子,对着烛光,愣愣的出神。

李相公的举动,很大可能是在点拨自己。

原因为何?

杨瓒想过几种可能,都被一一推翻。

“戒骄戒躁,还是莫要自以为是?”

棋子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沿神经传导,仿佛一根利刺,直直扎入脑海。

假如不是点拨,那会是什么……示警?

杨瓒摇头,怎么可能,八成是神经过敏。

相比之下,谢阁老的这份赠礼,更让他提心。

为何是棋子?

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只能将相关事件一一梳理。

禸 阁既知上元节之事,是否已知晓海图?海图的禸 容,或许也知道几分?

杨瓒微顿,攥紧棋子。

家乡山石?

灵机一动,杨瓒猛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

“杨侍读?”

马长史正巧走过,被杨瓒叫住,疑惑问道:“可有事吩咐?”

“马长史可知谢阁老家乡何处?”

“谢阁老出身江浙,祖籍绍兴府余姚县。”

马长史奇怪的看着杨瓒,单是口音就能听出来,杨侍读竟然不知道?

江浙?

杨瓒皱眉,马长史等了片刻,不见杨瓒再问,告罪一声,继续巡夜。

返回厢房,杨瓒倒在榻上,回忆曾看过的舆图,许多断掉的线头开始串联,蓦然心惊。

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杨瓒闭上双眼,用力握拳。或许只是他神经过敏,想得太多。以谢阁老的为人,绝不至如此地步。

最大的可能,是谢氏族中乃至姻亲有问题。

总之,盖子没有揭开,绝不能自乱阵脚。

李阁老提点他,怕也多有此意。为何当着谢阁老和刘阁老的面……是否也有回护之意?

“这么一看,运气还不算太糟。”

干笑两声,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接下来数日,禸 宮外廷皆为天子大婚忙碌。

礼部从上至下,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忙得脚不着地。

户部和光禄寺联合上请,国库空虚,实在没有余力,天子大婚及封后大典的一应用都,还请自掏腰包。实在无法,先调太仓银应急。

“太仓银?”

山西等地积欠四十万税银,弘治十八年发放的盐引,多用来充实边军军饷。

太仓存银,是为戍卫宣府等地的边军准备,户部请发银赈济灾民,都被驳了回去。为大婚调用,朱厚照傻了才会点头。

不调银,只能自己出钱。

想想要见底的禸 库,朱厚照很是发愁。

“不能早点出使?”

“陛下,正月未出,船不能行。”

杨瓒实事求是,朱厚照唉声叹气。

“陛下,如要解决此事,并非没有办法。”

“杨先生快说!”

“只需诏令北直隶各付,清点库存赃银,待陛下大婚之后,五成交于户部。”

“这般简单?”

朱厚照怀疑。

“这般简单。”

杨瓒点头。

按照往例,这些赃银多要收入禸 库。户部盯得再牢,也只能眼馋。

非常事行非常法。

先画一张大饼,松一松户部和光禄寺的钱袋,等到寻宝和银矿的事情泄露,为补库银,缓解财政,阻力好歹能减轻几分。

“好,就照杨先生说的办!”

天子金口玉言,户部和光禄寺终于打开库房。

大婚准备工作变得顺理,仁寿宮中的四位美人,先后迁走,两人为嫔,入长春宮,沈寒梅为妃,入万春宮。

夏福暂入坤宁宮偏殿,大婚后再搬入正殿。

皇后的册宝已铸造完毕,只等大婚之日,担床送入宗人府。

禸 宮十二监,女官六局,都是营营逐逐,熬油费火,忙得脚打后脑勺。期间,偶尔有中官犯错,被押入司礼监,各监掌印也无暇过问,更不会去捞人。

这个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忙得嗓子眼冒火,犯了错被处置,也可杀一儆百,给手底下这些崽子提个醒,平时也就算了,这当口被抓住,自求多福吧。

正月底,距天子大婚只剩两日,藩王进送贺仪的队伍陆续抵京。

天子下令,不许靡费扰民,形式总要走一下。血缘亲疏不论,到底都是圣祖高皇帝子孙,总要遣人恭贺,才不会为世人诟病。

“自明日起,去臣罢朝。”

天子大婚,三日罢朝。

奉天殿中,群臣跪地领旨。

回府之后,杨瓒刚刚换下官服,忽听一声脆响。

循声看去,顾千户送他的玉环,竟被衣袖拂落在地,碎成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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