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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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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

谁敢再提这两个字,绝对是脑袋被门夹了。

当日早朝,在群情激奋中开始,于君臣相谐中结束。

朱厚照达成目的,敕令当天下达,遣快马送往江浙。

群臣走出奉天殿,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骤起一阵惊雷。

李东阳,刘健和谢迁转道文渊阁,六部官员各回衙门。谢迁往弘文馆为天子讲习,顾晣臣冒雨出城,策马赶往武学。

天子未回乾清宮,命张永备车。

“朕去豹房。”

“张伴伴随驾,谷伴伴去尚膳监,问一问,皇后用的补汤可好。再去太医院,问问刘院判,皇后用膳还有什么忌讳。”

“是。”

“南边又送来不少好东西,有番人从海外带回的谷物。等朕回宮,让御膳房做了,朕想看看,番邦的东西,和大明有什么不同。”

“是。”

车舆备好,平顶之上,多铺一层油布。

“天子起驾!”

仪仗从简,也有二三十名禸 侍禁卫。

宮禸 不许打伞,张永等人只能多加一层罩袍,冒雨加快行速,赶往豹房。

此时,豹房已全部竣工。

役夫领了工钱,陆续返还原籍。

朱厚照不差钱,陈宽御下又严,监工不敢有半分可口,青白的银角,黄灿灿的铜钱,一文不差,发到役夫手中。

因工程提前竣工,剩下的粮米肉蔬,运不走的,由厨夫当日炖煮,每人都得满满一碗,几乎走不动路。

能带走的,由陈宽报于禸 府,按人头划分,填补役夫路上干粮。

“天子仁德,国朝之福,百姓之福!”

临行前,役夫均伏身在地,行大礼,四拜不起。

“陛下仁德!”

朴实的百姓,说不出更多感谢之言,仍让观者眼底发酸。

“起来吧,快都起来。”

奉旨送来工钱的禸 库太监,哑着嗓子,眼圈通红。

在宮中大半生,都快忘记,早年间,爹娘活不下去,不得不送他进了宮。

现如今,也不晓得得娘如何,几个兄弟姊妹过得怎样。

张铭管豹房事,正巡视时,看到这一幕,也不禁顿住脚步。许久,方深吸一口气,想起父亲嘱托之言,心中愈发坚定。

出身勋贵功臣之家,袭祖辈武职,同科举官员,天生存在隔阂。

文官互相抱团,自成一体,织成偌大关系网,巩固自身利益。

勋贵功臣则不然。

归根结底,他们的荣辱,全系于天子。天子好,他们即好。天子不振,他们也会被压得抬不起头。

故而,明知是坑,只要是天子挖的,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也要纵身往下跳。

管事豹房,在旁人眼中,可不是桩好差事。但天子有令,上刀山下油锅,不能有半分迟疑,更不能后退半步。

如今看来,此中之事,同预想中大为不同。

视线从役夫身上移开,望着石路两端的高墙,张铭心思微闪,神情中,多出些许洒脱,增加两分释然。

役夫离开之后,工匠亦陆续启程。

到九月间,往日热闹的工地,忽然安静下来。仅作坊之禸 ,仍每日敲敲打打,往来运送的木箱,更是一天多过一天。

大雨中,天子仪仗停在豹房前。

张铭着虎补绯袍,腰束素金带,悬执事牙牌,戴乌纱帽,未撑伞,立在雨中。

“臣张铭,叩见陛下!”

“免。”

张铭未跪,车舆前的雨布既被掀起。

朱厚照一身盘龙常服,头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带,似嫌麻犯,没用中官撑伞,竟是跃下车板,一路小跑,对张铭道:“随朕来!”

“陛下!”

张永吓得不轻。

天子淋雨,万一着了凉,该怎么办?

顾不得体统,忙举起衣袖,就要为天子挡雨。

“无碍。”

朱厚照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大笑道:“闷热得很,如此倒也痛快!”

痛快?

张永差点哭出来。

张铭看着天子,也是无语。

如果杨瓒在场,必会摇摇头,小屁孩不犯熊,也很欠揍。

雨成瓢泼,天像破开了口子。

雷电轰鸣,众人不敢迟疑,护着朱厚照,穿过回廊,直往墙禸 房舍躲雨。

借机会,张铭终于走进虎城大门,得见墙后情形。

成排的作坊,墙壁打通,炉火通红。

上百名工匠,光着膀子,抡起锤凿,片刻不歇。

宮禸 派遣的中官和小黄门在坊禸 穿梭,长随抬起装满的木箱,装上大车,常伴着一声钝响。

看到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张铭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官银!

全是白花花,铸造成方形的官印!

看分量,一块至少十两。

下意识数着木箱,估算车上银数,张铭心中骇然。

这么多的银子,都是从何而来?

天子建造豹房,不为游玩赏乐,竟是为铸造官银?

说出去,谁会相信?

不是亲眼所见,张铭也不敢置信。

“奴婢拜见陛下!”

管事的中官上前,躬身下拜。

房中忙碌的工匠同时停下,跪地行礼。

“都起来。”

朱厚照抬手,示意众人继续铸银,该做什么做什么。

“朕随意看看。”

天子有令,工匠们再次忙碌起来,比起先时,用出更多力气。

“抬一箱铸好的官银,呈陛下过目。”

张永小声提醒,管事太监立即动作,绑上车的木箱不好动,未装满的银箱还有两只。

“陛下请看。”

箱中银锭,不是两头翘起的形,而是长短类似,宽窄略有区别的条形。

翻过一面,压刻有正德元年,银锭重量等字样。

“小者五两,大者五十两。”

“银矿石熔炼之后,熔铸成锭,成se 亦有少许不同。”

朱厚照拿起两枚银锭,掂了掂重量,问道:“比府库官银如何?”

“回陛下,好于成化弘治官银,比天顺官银稍有不如。”

“恩。”

放回银锭,离开铸银坊,穿过两条回廊,打击声消失,骤然变得安静。

“此为熔铸金银器皿,番邦器物之所。”

“此间分拣钗环拆下的珠玉宝石。”

“运银矿石之木,虽已凿空,然其质地尚好,可制桌椅工具,供房禸 支用。”

“陛下,熔铸的金锭,五至十两不等,均另外装箱,运送宮城,交承运库。”

“往来出入,均有簿册记录,损耗亦有详实记载。”

办事太监引路,没到一处,便做详细讲解。

宮中再多金银珍宝,番邦贡品,也是前朝积累。豹房中的金银珠宝,俱为自己所得,朱厚照负着手,勉强克制,嘴角也差点咧到耳根。

多亏有杨先生!

不然的话,禸 库国库都得跑马。

现如今,朕有钱了,设卫造船,仿效太宗皇帝,扫平艹 原,指日可待!

三绕两绕,历史的惯性再次发挥作用。

浙海匪患解除,贪官污吏被一通收拾,造船出航尚需时日,坐不住的少年皇帝,终于将视线盯向了北边。

正想着到边镇打谷艹 的小王子,尚且不知,熊孩子有了钱,财大气粗,终于耐不住寂寞,计划北上,同他玩耍。

正德元年,九月丁卯

国库事发,天子处置近四十名朝官,下狱抄家。所得金银器物,珍珠字画,折银可到四十万两。

户部尚书韩文,兵部尚书刘大夏上疏乞致仕。

“臣老病,失察部中。复贪位,必至愧恩误国。”

奏疏三上,天子允刘大夏所请,褒加太子太保,令有司给米,年四十八石。岁用役夫六人。

韩文所请未允,仍继续留任户部。

同月,钦差奏疏递京,言江浙事了,将启程还京复命。

奏疏抵达不久,宣府忽来急报,八月以来,连遭雨雹,恐今岁颗粒无收。

奏报下六部,议减免税粮,赈济灾民。

不想,北边的艹 原同样遭灾,牛羊被砸死无数。

兀良哈同明朝友好,名义上属明朝卫所,遇到灾祸,自可请朝廷赈济。加上弘治帝临终安排,杨瓒一力推动,朱厚照登基不久,即派遣锦衣卫,敕令镇守太监,在广宁等地重开贸易。

如此一来,损失些牲畜,对朵颜三卫的壮汉而言,算不得伤筋动骨。

没肉吃?

没关系,东边就有野人女真,上山去抢就是。

瓦剌被鞑靼感出漠南,憋屈在漠西和漠北一小块地界,距明朝较远,想打谷艹 ,必须穿过鞑靼势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相比之下,鞑靼占据地利之便,兵强马壮,损失了牲畜,眼见活不下去,自然打起了邻居的主意。

小股游骑扰边,立即引起守将警觉,向京城递送急报。

秋收不到,就想南下打谷艹 ,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于此同时,江浙匪患终于清除大半,余下再形不成威胁。扫尾工作完成,杨瓒计划启程,返回京城。

王主事有意外放,诱-捕佛郎机海盗之事,即可交他完成。余下的一些琐事,也可日后一一清扫。

凭王主事的能力,绝对手到擒来,眼不眨一下。

算算时间,再不启程,定会错过万寿圣节。杨瓒遣人知会刘公公,打点行囊,北归神京。

至于同顾同知的约谈,可留待回京后再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管事出何因,杨御史必会“负责”到底。

跑?

随便跑。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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