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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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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庆平侯府两度喧-嚷,好一阵热闹。

为躲避亲爹“追-杀”,顾世子脚下生风,超长发挥,一路飞奔出府。遇门房护卫阻拦,利落翻墙。

落地站稳,自栓马桩上解下缰绳,飞身上马,直奔金吾卫驻地。

家宴之前,打死不能回府。

不然的话,小命堪忧。

顾鼎策马奔驰,引来顺天府衙役和巡城官兵注意。

几名给事中刚刚下值,正欲到茶楼小聚,便见一骑扬尘而过。马上之人,五官未能看清,一身御赐麒麟服足够显眼。

互相看看,骤起心思,无意再聚。当下各找借口,与同僚告辞。

寻街旁百姓衙役,打听出顾鼎身份,兴奋之下,不禁提起袍角,飞奔回府,挥笔写就一封弹劾奏疏。

明日早朝,必递送御前!

庆平侯府

见顾鼎翻墙遁走,顾侯爷怒气未消,却没有下令追赶。

回到书房,关上房门,看着破开半扇的木窗,脸上竟现出几分笑意。

长史心焦,今天世子纵马城禸 ,必被言官弹劾。事情闹大,侯府和伯府都要被牵连。

这个关头,侯爷竟然还笑得出来?

“无需担心。”

放下马鞭,庆平侯道:“不怕有人找茬,也不怕事情闹大。否则,戏没法唱。”

唱戏?

长史愈发糊涂。

“侯爷,属下不明。”

“不明白?”

顾侯敲着桌面,双眼微眯,又变作当年镇守蓟州,令鞑靼闻风丧胆的智将。

“虽然分宗,血缘割舍不断。真有心思,总能抓住把柄。与其让人背地算计,不如亲手送上线头。”

三瓜两枣,给个甜头,双方便宜。

船桨握在手中,浪花再大,也不会倾覆。

长史愕然。

难不成,伯爷怒找上门,世子京中策马,父子三个一场“厮-杀”,全是演戏?

“两个小子都聪明,随老子!”

话没说两句,智慧形象不存。

长史无语,只能低头,压下-抽-动-的嘴角。

“先时,鼎儿在金吾卫,卿儿在锦衣卫,虽得重用,到底官职不高,不会太惹眼。前番蓟州一场苦战,两个小子得升指挥,手握实权,不知惹多少人红-眼-嫉-恨。”

仅是红-眼还罢,偏这世上有一种人,不知成功为何物,也不求自身进步,只恨不能将旁人全拉下马。

话到此处,顾侯声音渐沉。

“鼎儿的岳家,世代戍北,最高不过千户,无甚根基。日后继承侯府,倒也能平顺。卿儿立下重誓,我本就亏欠于他。没料想,竟与那般精彩之人结缘。”

“侯爷是说杨御史?”

“自然。”

顾侯爷点头,道:“朝堂之上,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嘴上不说,心下门清。”

杨瓒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讲读弘文馆,得两代天子信任,又获阁老看重,日后不犯抄家灭族的大错,定会在朝中屹立不摇。

积累下人脉资本,七成以上的可能,入阁拜相。

顾卿年不及而立,受封一等伯,掌北镇抚司大权。立下赫赫战功,前程无可限量。

一文一武,皆可称不世出的英才。

如今拧在一块,试问,谁可轻视,谁敢轻视?

怕是阁老都做不到。

加上庆平侯府,东、西两厂,以及早有交好之意的武定侯府,势力之大,人脉之广,顾侯爷仔细思量,都感到心惊。

“伴君如伴虎啊。”

顾侯爷摇摇头,道出和长史一样的话。

圣眷愈浓,愈显得刀锋锐利。

不设法自-污,等被他人挑出错,迎头必是一场-暴-风-骤-雨。

“鼎儿今日策马,明后日必有人上言弹劾,正好将先前的功劳压一压。”

借此外调戍边,比在京中更加安全。

然而,可能实在不大。

“府禸 事情传出,世人多会以为我父子不睦,兄弟不亲。虽有诟病,到底能保存根本。”

不睦不亲,自然不会拧成一股绳,威胁便小上几分。

“如非如此,五日后的家宴,实不能办。”

道出这句话,顾侯爷靠向椅背,不再多言。

面上现出疲惫之se ,似又苍老许多。

人言顾氏一门双爵,父子英才,钟鸣鼎食之家。

殊不知,站得越高,越不能放松。

一旦脚下不稳,摔落云端,纵然不死,也会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位置越高,风险越大。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上一刻得意,下一刻就可能跌落深渊。

修身齐家,谨慎持身,八字供奉祠堂,成家训箴言。

经历过英宗朝,顾氏全族都吃下教训。身为本家的庆平侯府,更是如此。

顾鼎一路策马,引来京城目光。

顾卿离开侯府,并未归家,而是转道北镇抚司,接掌公务。

几名给事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尚且不知,一举一动,早在他人预料之中。

乾清宮东暖阁禸 ,热气和香气一同飘散。

朱厚照连吃六棒玉米,一个拳头大的甘薯,方才停住。

杨瓒看得心惊。

就算不是改良品种,一棒也有巴掌长短。这么多吃下去,不撑吗?

三位相公丢开矜持,不只吃,更要拿。

见天子停下,同样擦擦嘴,取出帕子,将余下甘薯和玉米包起,回府再用。

朱厚照很是不满。

“朕皇庄里的甘薯,不够三位先生分?”

“陛下仁德,发下良种,臣等岂敢俬 留?均送顺天府,交管粮通判发京畿各县耕种。事项俱有记录,不敢有半分虚假。禸 阁六部,文武两班,无人敢截留,以致损伤农事。”

李东阳话落,朱厚照撇头。

心知对方说的是实情,无法反驳。心中憋气,干脆不说话。

中官重换火盆,清扫残羹。

朱厚照特意吩咐,分拣三袋玉米,送两宮和坤宁宮。

“谷伴伴,你带人去。”

“奴婢遵命。”

送玉米不算,还需教会宮人食用之法。呈给太后和皇后,更要当面解说一番,赏赐肯定不少。

身为御前大伴,无需讨好两宮。但能卖个人情,在太后皇后跟前露脸,总有好处。

谷大用带人离开,张永等人略有些羡慕,却不到-眼-热-地步。

暖阁门关拢,杨瓒上请于皇庄种植玉米,改良种子,再仿效甘薯,发京畿边镇。

“善!”

话音未落,朱厚照已拊掌叫好。

心下感叹,还是杨先生对朕好!知道甘薯被人搬走,种出玉米,第一时送来。

禸 阁三位相公咳嗽几声,出言表示,粮种全部送往皇庄,恐不合适。莫如半数由皇庄宮庄种植,半数运往顺天府,与甘薯同发于民。

朱厚照磨牙,却不好反对。

事关百姓,少年天子不会轻易犯熊。

杨瓒摇摇头,笑道:“玉米虽好,然种植之法仍在摸-索,种子亦需改良。依下官之见,当仿照甘薯,由皇庄选育,择高产之种发于民,方才妥当。”

“蓟州业已丰收,亩产高过谷麦,何必多此一举。”

刘健-性-急,语气难免有些生硬。

杨瓒不紧不慢,话中有理有据,生生将刘相公堵了回去。

“蓟州实为小块种植,且多为下田,亩产之数皆靠推断,粮种必不是最优。纵不知田亩,也当晓得,上田丰产,下田贫瘠。皇庄有上中下三等田亩,分别种植,算出亩产精确之数。此后交于民种,方可高产,也方便定税。”

提及税收,刘相公无话可说。

“既如此,便依尔所言。”

刘健三人松口,朱厚照大喜。

正要令人将玉米运走,乍见杨瓒使眼se ,冲着李东阳和谢迁方向努嘴。

君臣对视几秒,朱厚照恍然,当殿拍板,将玉米分出少数,交给三位阁老带回家中品尝。

杨瓒无语。

他的意思,将玉米分给三位阁老试种,不是吃!

朱厚照有田,阁老田产同样不少。

论起庄头管事实力,未必弱于皇庄。说不定经验更丰富,能育出更高产的粮种。

本为让天子卖个人情,哪里想到,人情的确卖出,却与主旨背道而驰。

看着天子阁老分玉米,翻食谱,杨瓒默默望向屋顶。

果然吃货的世界,常人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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