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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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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瑜立于大船舷窗之侧,望着岸上相送之人身影渐渐缩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帷帘,压下心中感伤,把头靠了立她身侧相陪谢醉桥肩上,抬眼看着他,微微笑道:“往后,我只有你了。”

“阿瑜,你是我人,我必会护你一世。”

谢醉桥凝视她,慢慢道。声音低沉,却含了金弓铁角般隐隐张力,一字字入她心底。

九月底,一个高空爽远白日,一行车马停了应天门昭武将军府前。

公子南下娶妇,妇嫁妆早两日便先到了,所以鲁大知道公子和夫人一行不日便也会到,早早就等着了。听到门房来报,急忙带了府中下人出来。

明瑜从前曾路过一趟将军府家门,此刻被谢醉桥从马车上扶下,抬头仰望门楣上黑底大字匾额时,心中难免有些感触。

上无婆母,跨进这门,这一刻起,她就成了这座宅邸女主人。

“到了,进去吧。”

谢醉桥她耳畔低声道了一句。她朝他笑了下,随他迈步稳稳跨进了高高门槛。

鲁大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那位荣荫堂阮家小姐。见她罩了浅杏se 缎地斗篷,与自家公子一路进来,远远便似一对璧人,看得呆了去。

公子被老爷责打,他心中难免本也是有些怪到她头上,如今一见到人,也不知为何,只觉她那笑容入目极是舒心,原先不满便消去了不少,急忙迎了上去。

明瑜看见对面匆匆来了个五十上下年纪人,穿得体面,猜想便是谢醉桥路上跟她提过管家。果然见他朝谢醉桥见礼后,便又朝自己弯腰,自称姓鲁,便微微笑道:“鲁管家莫要多礼。我一路过来,听夫君数次提起过你,道他是从小被你看大,这些年府中诸事也多仰仗管家。我年轻不懂事,又刚来京中,往后还请鲁管家多些指点才好。”

鲁管家听到自家公子少夫人面前这般给自己做脸,心中便有些欢喜起来。听她说后面几句话时,咬音清脆,目光诚挚,听不出半分借说反话府中老人面前给自己立威意思,对这年轻美丽少夫人好感大增,急忙道:“少夫人言重了,都是分禸 事。往后少夫人有什么用得到我地方,只管吩咐便是。路上辛苦,少夫人想必乏了,还是些过去歇下脚。晓得少夫人和公子这两日便会到,安妈妈早领了人照着我家姑娘意思把屋子收拾了出来。”话说完,急忙让到了一边。

谢醉桥见鲁大对明瑜这般恭敬,心中也是高兴,朝他点了下头,带着明瑜入禸 。一边进去,一边给她低声说着路上所见各处房庑。

这昭武将军府禸 里建筑和当年被高祖赐下京中诸多王侯府邸布局相差无几,方方正正,区别只是大小而已。前门五间,入了穿堂,左右是抄手游廊,两进大堂过去便是分出前后院萧墙。园中景致布置,多木少花,虽没明瑜自家那种匠心铺陈,却自有一种世袭罔替将相府邸巍巍大气。

谢静竹等垂花门口子上,远远看见明瑜来了,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甜甜叫了声“嫂嫂”,朝谢醉桥嘻嘻一笑,抢了明瑜手便领着她往前,把谢醉桥丢了后面。见她举目四顾,仿佛怕她不习惯这里,忙不迭又解释道:“嫂嫂,后园里也有个莲池。虽比不过嫂嫂家那池子大,四面也都是菡萏芷菱水红菖蒲,金鱼啊鸳鸯水鸟啊都有,池畔也栽了芙蓉树,如今正花开如锦,我没事便喜欢去那里。等嫂嫂歇了下来,我带你去。”

明瑜感觉到了这小姑子一片善意,含笑点头。到往后所居正房时,看见前面抱厦门口出来个与周妈妈年岁相仿妈妈,身后跟了几个丫头,看见自己,脚步一顿,只很便继续过来了,到了近前站定,略微见了个礼,道:“想必是江南过来少夫人了。早几天就一直等,总算盼来了。屋子本早早就收拾好了,只我家姑娘前次过来看了一圈,却说这里不妥,那里要换,怕委屈了少夫人,老婆子才晓得少夫人从前娘家时极是金贵。故而前几日少夫人嫁妆送到时,老婆子不过只拣了些大件归置了,那些小处,干脆便等少夫人到了后再自己定夺。少夫人千万莫怪,不是老婆子敢怠慢,实是不晓得少夫人喜好,怕胡乱布置了少夫人不喜,搬来换去不便。”

她一开口,便说了这一大串话,面上带笑,语气恭谨,只明瑜一下便听出了她话里冷淡,猜到她便应是自己过世了婆婆乳母安妈妈,眼角风瞥见跟了上来谢醉桥眉头一皱,仿似要开口,抢了先笑道:“这位想必是安妈妈吧?我如今既嫁了夫君,便成了谢家人,凡事自然都以谢家规矩为重。小姑从前若有说起什么,想来也是玩笑居多,安妈妈信以为真,还拿我说笑,真叫人羞愧。房中布置不过是小事,夫君能住惯,我自然也住得惯。”

这安妈妈本是谢醉桥母亲乳母,又是远亲,连谢醉桥也是她带大,人又能干,连鲁大这个外院管家也要让她三分。她不喜明瑜,一则是从来就觉得自家公子应娶个门当户对京中高门小姐,二来前次谢醉桥被他爹狠揍一顿,她心痛万分,自然连带着厌那阮家女儿,觉着她便是那戏文里唱勾了自己看大公子魂狐媚子。

公子自小乖巧,又极懂事,从不用大人多分一寸心去管教,如今竟会为了个出身低下女子做出这般事,她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方才她早就听到小丫头来报,说公子携了少夫人到了,却故意不去迎接,到了房中等了片刻,这才装作还布置屋子,出来本是想给她个没脸——她如今虽贵为少夫人,只自己府中资历摆那里,少公子平日对自己又极是亲近,谅他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她原先想象中阮家女儿,必定是个满身带了铜臭之气妖娆女子。是啊,既会勾人,又出身商家,不是这模样还能是什么?没想到见到一个如天仙般玉人过来,正与谢静竹携手说笑,那举止气派,不啻她见过任何一位公侯小姐,这才怔了下。等听她说话,笑着一下把自己话便暗暗给顶了回来,反倒显得自己不明事理了,起先全无准备,没料她这般牙尖嘴利,一张老脸难免有些发热起来,咳了一声,很便恢复了,道:“少夫人说是。这样好。房中陈设既不用改,便请少夫人进去先歇下脚。老婆子去瞧下厨下晚膳备得如何了。公子这一趟南下,回来一张脸竟都黑瘦了一圈。那些该打杀下人,竟是路上没伺候好不成?既到了家中,定要好生补回来才是,公子爱吃什么,老婆子我晓得了。”念了几句,自顾啧啧摇头去了。

明瑜啼笑皆非,咬着唇盯了一边谢醉桥一眼。谢醉桥浑身汗毛一竖,陡然觉到不妙,正想朝她讨好地笑下,却见她已是扭头撇下自己,牵着谢静竹手入了抱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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