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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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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请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欧辰将那份离婚协议书放在尹澄病床的床头柜上,然后拿出另外一份文件,递到尹澄的面前。尹澄看到文件抬头的几个黑体大字——

换肾手术同意书。

“不——!”

尹澄失措地摇头。

“还有什么要求?”欧辰凝视他,“说吧,只要你答应做这个手术,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为什么?”尹澄怔怔地望着他,“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因为想要和姐姐在一起,不是吗?为什么要签离婚协议书?为什么就算这样也还要将肾换给我?”

欧辰沉默不语。

“不,我不会同意手术。”半晌,尹澄低声说,“我不可以既拿走你的肾,又让你失去姐姐,那样对你太不公平。如果姐姐知道了……她也会不安的……”

“那么,你要看着她死吗?”

“姐姐不会死的!”仿佛被重重戳了一下,尹澄惊颤地说,“她只是感冒发烧了,很快……很快就会好起来!”

“你明知道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明知道她是为什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沙哑的声音泄露出欧辰禸 心的痛楚,他的身体紧绷得如同随时会断裂的弓弦,“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你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手术!变得健康,而且永远健康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其他那些无关的事情并不用你费心去考虑!”

“签字!”

将签字笔塞进尹澄的手中,欧辰抿紧嘴唇,眼底暗怒的火光让他看起来十分的危险。

“不……”

歉疚和不安使尹澄依旧无法下定决心,他将笔放在一边。

“……”

看着犹豫不决的尹澄,欧辰深吸口气,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坚定而缓慢地说:

“就算是我请求你,请你签字,请你接受我的肾,请你……救救夏沫!”

“欧辰……”

他话语中藏也藏不住的痛楚让尹澄惊呆了。从小到大,他认识的欧辰都是淡漠高傲的,而此刻,这个低下头恳求他的人,真的是欧辰吗?

“她所有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而我目前所能做的,只是换肾手术而已。”欧辰闭上眼睛,声音暗哑,“至于你,我并不想请求你原谅我,那对我无关紧要。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她的机会。”

病房里是长久的沉默。

欧辰再度将签字笔塞入尹澄手里,那力量中带着强迫的决然,尹澄好像被什么驱使着一般,茫然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

欧辰一直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放松,好像怕他后悔似的飞快地收走了手术同意书,直接往门外走去。

那声“谢谢”让尹澄心中猛地被扯痛了!“谢谢”不是应该他对他说的吗?怎么一切都颠倒过来了?望着欧辰高大萧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尹澄轻声地自言自语:

“欧辰,你真的很爱很爱姐姐,是吗?”

上午的阳光静静洒照在洛熙苍白的面容上。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

眼神茫然毫无焦距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不知此刻是仍旧身在梦中,还是过去的那些事情才是一场浓如白雾的梦境。

…………

……

“……我能求你不要嫁给他吗……”

……

“……可是……你是那么的冰冷固执,就好像一面没有缺口的冰墙,从来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夏沫,我能来做什么呢……你会因为我,而不嫁给欧辰吗?”

……

“……没有用的。”

被树叶摇碎的风声中,她的声音如针一般冰凉闪着寒光。

“因为……我爱他。”

……

“我爱欧辰。”

……

…………

嘴唇苍白干裂,眼睛缓缓地闭上,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死神没有将他的生命带走,为什么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还是不肯将他放过。漆黑的睫毛紧紧地闭合着,心底一阵阵浓烈而麻木的痛楚,他仿佛被一波一波冰冷的海浪重新打回黑暗的深渊。

“洛熙……”

洁妮担心地低唤。

几个小时以前洛熙从几天几夜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喜极而泣,医生却告诉她和沈蔷,洛熙的求生意志很低,这样很不利于他各项身体机能的恢复。而且,如果不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就算这次脱离了危险,他仍很有可能会再次选择自杀。

沈蔷望着洛熙黯然憔悴的面容,她调整一下呼吸,压抑住心中的酸涩,声音平板地说:

“尹夏沫和她的弟弟都来看过你,你还记得吗?”

手指在病床上轻轻颤抖了一下。

仿佛在那场伸手不见五指的漫天浓雾中,她似乎转瞬即逝地出现过,还没有来得及去感知她,就如影子般消散了……

她真的来过吗……

不是一场幻觉吗……

为什么还要来看他……她不是完全不在意他了吗……她爱的……是欧辰……不是吗……她已经嫁给了欧辰……

“她的弟弟是一个人来的,他坐在你的床边,对你说……”死死地握紧手指,沈蔷才能够逼着自己说下去,“……他说尹夏沫喜欢的是你……尹夏沫是因为她的弟弟才要嫁给欧辰,欧辰用自己的肾脏交换,只有尹夏沫和欧辰结婚,欧辰才同意将肾移植……”

“……”

唇se 变得异常苍白,漆黑的睫毛缓缓睁开,洛熙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那么,不是他的幻觉了,梦境中听到的小澄的那些话……

“……所以……那场婚姻只是一笔交易……”

沈蔷勉强地说完,然而心头忽然又冒起一团始终压抑不下的愤怒火焰,她冷冷地说:

“可是,在这场交易中,她终究是将你舍弃了!”

“洛熙!”

洁妮惊愕地看到洛熙居然一下子有了很大的反应。靠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虚弱已极的身体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然而只是一晃,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手腕上扎着的输液管也剧烈摇晃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洁妮惊慌地扶住他还欲挣扎起来的身体,一边按响医生的呼唤铃,一边着急地问。

“我……要去见她……”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洛熙眼底有异常燃烧的亮光,仿佛在一片灰se 死亡的灰烬中,还有一抹最后的希冀。

一直拒绝换肾的尹澄忽然间同意手术了!

珍恩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怎么会突然间有这么大的改变呢?她又是高兴又是困惑,然而看着沉默的欧辰和同样沉默的小澄,她什么也没有敢问。

一切准备工作进行的很快,当天下午手术就将开始。

“姐,我要去做手术了。”望着病床上昏睡的尹夏沫,尹澄温柔地说,“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做完手术再来陪你。”

“夏沫,你放心,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

珍恩尽量用快乐的语调说,好像换肾手术不过是一个像阑尾炎手术一样的小手术。

颧骨上有高烧的潮红,尹夏沫静静地躺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欧辰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放进去,又细细地为她将被子掖好,直到确信她任何地方都好好的,才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望向珍恩说:

“手术期间,请你照顾她。”

“哦……”

珍恩怔了一下,不安地看着尹澄。手术会不会出问题呢,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不守在手术室门口,她恐怕会坐立难安的。可是,留下夏沫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她确实也放心不下。

忽然,她想到手术室就在这层楼的西区,占据了整整半层楼的位置,,就算站在夏沫病房门口也能看到手术室外面的情况!

“好的,你们放心!”

珍恩用力点头说。

病房门轻轻地关上,屋里只剩下珍恩和高烧昏迷中的尹夏沫。呆呆地望着夏沫,良久,珍恩咬紧嘴唇歉疚地低声说:

“对不起……我闯了太多太多的祸……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劝阻你……如果我告诉你洛熙的那个电话……如果我没有冲动之下说出事情的真相被小澄听到……一切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吧……你也不会病得这么厉害……”

“对不起……”

“……虽然我是你的朋友……却好像从来没有帮助你什么……反而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如果换成潘楠……她会帮你很多吧……我是这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人……”

“如果你醒来以后……因为讨厌我……要和我绝交……”珍恩颤抖地吸了口气,“……也是我应得的惩罚……可是,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小澄和欧辰马上就要开始做换肾手术了……手术过程中会不会有危险……你真的不会担心吗?”

“夏沫……我知道……手术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我见过你和郑医生说话时的神情,虽然你什么都没对我说,可是……手术过程会有危险的对不对……”

越想越担心,珍恩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向门口,将病房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不让门口的风吹到昏迷中的夏沫,然后她紧张地望向走廊的尽头,远远地,从这里看向手术室的外面。

一群医生和护士走了过来。

这里面,好些医生的面孔都是珍恩熟悉的,还有些医生是特别从国外请来参加这台手术。郑医生也走进了手术室,她的表情有点凝重,使得珍恩的心陡然被揪紧。

过了一会儿。

欧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

又过了一会儿。

尹澄也静静地躺着被护士推了进去。

手术室的门关上。

珍恩紧紧咬住嘴唇,呆呆地望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屋里的夏沫,夏沫依旧昏迷在高烧中,仿佛也感染到了手术紧张的气息,夏沫的身体不时有着一些颤抖和挣扎。

上天啊,保佑手术能够顺利完成吧!

珍恩在胸前交握双手,用力地祈祷着!

“见她……”

再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苍白虚弱的洛熙竟仍旧吃力地挣扎着要从病床上下来,医生和护士们想要按住他,对他说他的身体情况还非常不好,必须至少恢复几天之后才可以下床活动。

然而洛熙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脑中轰轰杂乱地响着,换肾、交易、结婚这些突如其来的字眼让他仿佛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我要……去见她……”

在护士们的惊呼声中,洛熙挣扎着拔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脑中一阵剧烈的眩晕,他紧紧闭起眼睛,在虚弱得天昏地暗的漆黑中,用丝毫无力的双腿向病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洁妮慌乱扶住他,努力地试图能够最后劝阻住他,连声说:“过几天再去看夏沫学姐吧,你现在……也许你会吓到学姐的……不如等你的身体恢复得好一点……”

他要见她!

他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念头逼得他要疯掉了,不,他一刻也不能停留,他要找到她,他要问清楚!!强烈的念头使洛熙有了令人吃惊的力气,他推开洁妮的双手,在一阵阵的眩晕和虚弱中,握住病房门上冰凉的金属把手,用力将门打开!

门外是一辆空空的轮椅。

“我送你去。”

沈蔷正站在门外,她推着轮椅,声音清冷地对他说。

“可是沈小姐……他的身体……”

洁妮吃惊地望着她。

“不让他去,他也许会再死一次。”

仿佛在被烈火焚烧。

隐隐约约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有一些朦胧不清的声音,可是每当她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人影和声音就如水波般散去。仿佛是在嘲弄她,无论她在那漫天的大火中是拼命地奔跑还是努力地去寻找,却每一次都是什么都抓不到,而每次当她终于放弃时,那些人影和声音又缠绕在她的身边,黑白默片般闪烁地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而她却无论如何都听不到……

病床上。

尹夏沫辗转颤抖着,额头渐渐有细密的汗水沁出来,手指不时地紧握又放开,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珍恩没有留意到夏沫的变化,她紧张地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手术已经做了很长时间,门始终没有打开过,也没有任何医生和护士出来过。这……这应该表明手术还是顺利的吧,她不安地走来走去,紧紧地默念和祈祷着,上天啊,让手术一切顺利地完成吧!

突然——

手术室的大门猛地被打开了!

珍恩惊住!

只见一个护士匆忙地从手术室里跑出来,神情中有某种令人不安的凝重!珍恩记得,那个护士当初就是和小澄的开刀医生们一起走进手术室的!

手术室中,手术刀剪的响声变得急促起来,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鸣起尖锐的警示音!麻醉昏迷中的尹澄面se 苍白如纸,主治医生回头看一眼监护器的屏幕,皱眉加紧手上的工作。

“血压70——40!”

监看血压的医生急声说!

“60——30!”

“50——20!”

“血压持续下降!”

气氛顿时凝固起来,所有的医生都停了手中的刀剪,护士帮主治医生擦去额头的汗珠,主治医生也停下手中的工作,凝se 命令说:

“注射肾上腺素!”

当那个护士又面se 匆匆地陪着一位没有见过的医生向手术室跑回来时,珍恩已经从夏沫的病房跑了出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满脑子被各种可怕的猜测塞满了,一把抓住那个护士,惊慌地连声喊:

“手术怎么样?!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病人的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我们正在努力,请让开!”说着,护士跟着那位医生跑进了手术室里,只剩下珍恩惊怔地站在原地,恐惧和担心让她的身体一阵一阵发抖!

小澄……

小澄……

“血压45——15!”

“继续静脉注射肾上腺素!”

“血压40——10!”

“加大剂量!”

雪白的手术室禸 ,医生们紧急处理着危急的情况,尹澄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面容如同墙壁一般雪白。

“小澄——!!”

仿佛是在恐怖的噩梦里,急促的喘息和挣扎中尹夏沫的身子突然剧烈地弹了一下!汗水从她的额头涔涔地淌下,整个人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她呆呆地坐起在病床上,可怕的梦境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漫天大火中,小澄的身体渐渐透明,她无论如何伸手去抓也抓不到,就像那是小澄在向她告别……

“小澄……”

周围的环境使尹夏沫逐渐明白这是病房,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可是这并不是小澄的病房!她怎么会在这里?脑中一时无数的回忆和隐约的片断向她凶猛地袭来,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胸口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恐惧使她只想立刻看到小澄!她要看到小澄还是好好的!

双腿虚弱无力。

她一下子从病床跌到了地上!

手腕被拽扯得锐痛,她一把将输液针头拔开,吃力地站起身走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仿佛淋湿了以后被冷风冰冷地吹。走廊上空荡荡的,她眩晕地扶着墙壁走着,不知道这是几楼,只是凭着直觉想要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间。

珍恩害怕地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她用手紧紧抱住自己,用力想要克制身体一阵阵的发抖。什么是生命指症出现异常,是小澄有危险了吗,小澄……小澄……

她低声地哭了起来。

然后哭声越来越痛,她真没用,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她就只会闯祸闯祸不停地闯祸,如果她没有乱说话,也许小澄的手术在几天前就已经顺利完成了……

“你……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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