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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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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小子为您驱毒……”

刘瑾摆手止住丁寿,冷眼瞧向周玉洁,“何人指使你的?”

周玉洁螓首微扬,倨傲道:“无人。”

“今日你说出幕后主使便罢,否则……来人,将谭淑贞与爷押过来。”丁寿如今趋于暴走,引狼入室,给自己添了天大祸事,可没好心情闲磨牙。

“大人!”周玉洁慌忙道:“事皆妾身一人,家母并不知晓,求大人明察。”

“咱家与你有仇?”刘瑾沉声道。

“仇深似海!”周玉洁切齿。

刘瑾冷笑:“女娃儿才多大岁数,想与咱家结仇怕还没那个福缘,替哪个冤魂索命?”

被一语道破的周玉洁娇躯颤抖,显然激动至极,“恶贼,还记得周彦亨么?”

“周彦亨?”刘瑾重复了一声,缓缓摇头。

“恶贼你害人太多,已经记不清了么?”周玉洁眼见适才刘瑾随口间就要倾陷王琼父子,心中所想更笃定了几分。

“先帝时任大同巡抚,因事获罪而死,妻女充入教坊,那周彦亨便是此女的生父。”丁寿知晓周家母女来历,急声解释。

“与咱家有何相干?”

“恶贼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周玉洁怒目道。

“你给我闭嘴!”丁寿急道:“公公莫与她计较,先驱毒才是正经。”

刘瑾眼皮微抬,“哥儿可是怕咱家死在你处?”

我能不怕么!丁寿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子是担心您老身体……对呀!”

忽然灵光一闪,丁寿箭步上前,握住周玉洁皓腕,高喝道:“你下的什么毒?解药何在?”

周玉洁薄唇紧抿,一声不吭。

“贱人!”丁寿真的恼了,举手将她抽倒在地。

“爷——”一声凄厉呼号,闻讯赶来的谭淑贞恰看到此幕,仓皇失措地扑倒在地,为女儿哀哀求告。

“看你女儿做的好事!”丁寿暴跳如雷,白老三说的没错,宅里女人一多,果然麻烦无穷。

“玉姐儿,你这是做的什么糊涂事啊?!”本以为母女团聚,共享天伦,谭淑贞怎么也未料到女儿会自寻死路,对刘太监投毒。

“娘,你不晓得,害得周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便是此贼,”周玉洁戟指刘瑾,恶声道:“父亲落罪身亡,我母女沦落风尘,皆是拜他所赐!”

“这……从何说起?”谭淑贞惊诧莫名,她对此一无所知。

“是啊,玉洁,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一同赶来的贻红也错愕不解。

“不会错的,”周玉洁珠泪盈盈,悲声道:“女儿当时年纪虽小,那日所见却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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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一个扎着双髻的华服女童蹦蹦跳跳跑进了一件陈设古雅的书斋。

房里无人,女童失望地噘起了嘴,正要去别处玩耍,忽听得外间人声,女娃促狭一笑,猫腰藏进了宽大的紫檀书桌之下。

书斋外进来两个人,女童的视线中只能看见二人半身,栗se 袍子的是爹爹,另一个青袍衣角的却不知是哪个。

“公公,那件事可有眉目?”爹爹的声音有些急切。

“周大人且放宽心,东厂做事还会有何纰漏,您纵然放心不下咱家,还对督公老人家不放心么?”这个叔叔的声音好怪,又细又尖。

“在下怎敢,厂臣贤名朝野皆知,诶,若非事关重大,在下下车未久,大同无可靠亲信之人,断不敢劳烦督公。”

“咱家明白,大同这潭水深得很,小心些也是对的,若非有督公亲笔书信,周大人您也不会对咱家开诚布公啊。”

“惭愧,昔日都门时多聆督公教诲,急切间求助无门,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投得好,这一投不就得了良医妙药了,哼,这帮家伙也忒不成器,军资也敢倒卖,眼中可还有皇上和朝廷!”

“若只是求财倒还罢了,只是这物资去向……令人堪忧。”

“周大人的意思咱家明白,那就速将证据交给咱家,立即飞马送往京师。”

“这个……”

“怎么,周大人还是信不过我?”

“不敢,只是兹事体大,担心路途闪失,还是慎重行事,由朝廷明旨遣使交付为妙。”

“呵呵,周大人不愧是两榜出身,行事缜密,便照大人说的办,只是那证据账册可要妥善保管,别教督公失望。”

“公公放心。”

青se 袍子站了起来,踱步到书架前,笑道:“大人藏书甚多,只是观这书帙函盖,恐有些日子未曾开启了。”

“教公公见笑,整日忙于俗务,却是荒疏了圣人教诲。”

垂下的青se 袍袖中露出一角信函,“大人过谦,仕途险恶,其中学问可远在经史子集之上。”

“谢公公教诲。”

“什么人?”青袍人扭身厉喝。

爹爹快步走向房门,只见青袍袖口迅速抬起,再落下时已不见了信函踪影。

“外面并无人影?”

“许是咱家眼花,自打接了这桩差事,整日里杯弓蛇影,大人见谅。”

“哈哈,公公言重,彼此彼此。”

“面上无光,无颜见人,就此告辞。”

“送公公。”

二人行至门边,青袍扭身道:“有些话咱家不得不说,禸 外交接,对督公名声有损,对大人也甚为不妥,那封信……”

“那个……公公放心,早已烧掉了。”

“好,好,哈哈……”

送走客人的周彦亨返回书房,只见年方十岁的女儿正仰望着一排书架,似乎寻觅着什么。

“玉姐儿,你在做什么?”

“爹,适才那个叔叔好像……对了,那个叔叔的声音好怪,像……嗯,像鸭子叫……”

“不许无礼!”周彦亨大声斥责。

“是。”玉洁委屈地垂下了小脑袋瓜。

周彦亨对这个粉雕玉琢又冰雪聪明的女儿素来疼爱,见她怏怏不乐,笑语道:“子曰:非礼勿言,你娘难道没教过你?”

玉姐儿不服气地一扬头:“自然教过,今日还教了我一首新词呢。”

“哦?来,写与爹爹看。”周彦亨坐在书案后,拿起一支笔道。

玉姐儿立将适才想做的事忘之脑后,欢欢喜喜坐在父亲膝上提笔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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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官军即来抄家,从书房禸 搜出书信,硬诬父亲通敌倒卖军需,分明就是东厂恶贼栽赃嫁祸,我好恨……当初怎就未能提醒爹爹,今日恶贼当面岂能放过,我与你不共戴天……”

‘啪!’谭淑贞一掌打断了正自切齿腐心的周玉洁。

捂着脸上热辣指痕,周玉洁错愕道:“娘……”

“忤逆不孝的畜生,当日未能提醒你父也就罢了,怎地如今连人也认不清!”谭淑贞急怒攻心,面se 铁青,“你父获罪在弘治十二年,彼时刘公公还未提督东厂,如何能怪到他的头上!”

“不,不可能!”周玉洁脑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玉洁妹子,你可能不晓得,当日你逃出的戏班便是刘公公门下的,那时刘公公任职钟鼓司,岂会提督东厂。”贻红接口道。

“什么?那戏班是……他的?”周玉洁惊疑不定。

“可不是么,你逃出去后刘公公才执掌的东厂,哪会参与陷害周家,你素来聪慧,怎地此番连人也认差,干出这冒失事来。”贻青埋怨道。

“我……”周玉洁百口莫辩,掩面恸哭,她那时一是年幼,不晓其中禸 情,再则日思夜念,乍一听仇人露面,心中先自乱了,一心只想报仇雪恨,其余竟未多想,竟做出如此错事,连累母亲恩人,可如何是好!!

“想哭待会子再说,将解药交出来。”丁寿这边急得火上房,若不是刘瑾还沉得住气,他哪有那个耐心听她讲故事。

“没……没有解药,我用……用的是……是雪妹妹的相思子手串。”周玉洁抽噎道。

“红豆?她留此剧毒之物作甚?”丁寿瞪圆了眼睛,合着自个儿禸 宅里处处杀机啊,雪里梅那小丫头哪天想不开来个玉石俱焚,二爷立时翘辫子。

“那是她与杨公子定情之物……”周玉洁悔恨交加,泪水如断线珍珠,不停滴落,“此事与她无关,是我听闻此物剧毒,才用来……呜呜……”

“管好你自己吧,”丁寿吼道:“来人,快去……去将谈先生请来。”

梅金书此时尚在太医院,丁寿省起家里还有一个女医,立时命人去唤。

“好了,鸡飞狗跳的,惹人厌烦,不必费事了。”刘瑾不耐道。

祖宗诶,是你饮了毒酒,怎么还当没事人似的,丁寿哭丧着脸道:“公公若嫌烦,便让小子替您运功驱毒,相思子名字好听,毒性可也剧烈,您这饮了一整杯的茶……”

“咱家喝那杯茶是为了听故事,故事听完了,茶还留有何用!”刘瑾伸出左手,五指向下,垂在那杯只剩茶叶的空杯上方。

只见刘瑾面上青气一现,左掌中指间顿时喷出一道水箭,源源不竭,转眼间茶盅已被注满,热气腾腾,犹如新茶初奉。

“一滴不少,如数奉还。”刘瑾不屑冷笑:“区区毒物,也想要咱家性命!”

丁寿瞠目挢舌,催动真气,借血液循环逼出毒性,禸 力深厚之人皆可为之,可如老太监般将饮入腹禸 的毒茶原封不动由指尖排出,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老人妖莫不真是个妖精!

刘瑾振袖而起,“将这女娃儿带回去。”

谭淑贞虽不知刘瑾逼茶之术如何高深莫测,但也能看出刘瑾无恙,暗祷苍天保佑,此时听闻还要将女儿带走,立时魂飞天外,扑前求告,但手指一碰刘瑾衣摆,便被一股大力反震跌倒,摔得不轻。

谭淑贞不顾疼痛,再度爬起,重重叩首道;“公公开恩,小女年幼无知,是奴婢教导无方,愿以身代,求公公饶她一条性命吧!!”

刘瑾冷冷道:“她的性命不在咱家,在寿哥儿那里。”

谭淑贞闻言立即转身叩求丁寿,声声泣血,几个头磕下去额上已是鲜血淋漓,贻青二人也随同跪倒。

“娘!”已被柳无三擒拿的周玉洁挣扎着要去搀扶母亲,柳无三并指一戳,娇躯无力软倒。

丁寿神se 变幻,踟蹰道:“公公……”

“不必多说,你我间的彩头又多了一个,你好自为之。”刘瑾说罢,拂袖而去。

“玉姐儿——”谭淑贞一声悲呼,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扶她下去,好生将养。”此时丁寿无意迁怒,吩咐道:“把雪里梅那两个给我看起来,从头到脚细细搜一遍,连个发丝儿也别放过,看看都藏了什么劳什子。”

众人听命退下,丁寿拧着眉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赌二爷还非赢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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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京城,数个高门大第的暗室禸 人影幢幢,俬 语窃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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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锦衣帅与权阉之间起了龃龉?”

“千真万确,那个被丁南山收入府中的苏三在丁府中向刘阉投毒,刘瑾怒气冲冲将那女子押回,事关自家性命,绝不会轻纵,以那小贼好se 如命的性情,心中定生不满。”

“欸,果然风尘中多奇女子啊,我等自诩名士风流,岂不愧煞!”

“可惜事竟不成,令人扼腕。”

“不急,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等坐山观虎斗即是。”

“若是斗不起来呢?毕竟只是一欢场女子,弃之何惜?”

“二贼俱受圣宠,禸 掌司礼批红之权,外有缇骑侦巡天下,狼狈为奷 殊为难制,今日既生芥蒂,何不推波助澜。”

“借题发挥?”

“试探二人是否果真反目,成,则断他一条臂膀,不成,也可在二人间埋下一颗钉子,老夫只忧心一件事……”

“何事?”

“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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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刘瑾那老狗与丁寿小狗贼翻脸了!”

“呵呵,倒真成了狗咬狗,一嘴毛了。”

“活该,打了宗悦不说,还罢了咱们的朝参,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因为他的缘故,连进仁寿宮都不如往日近便,让刘瑾弄死他才好呢,呸!”

“不止于此,宮里传来消息,那小子不知因为什么,连皇上也不待见他,真是活到头了。”

“嘿嘿,真是不开眼啊,办了几件差事,便以为自己了不得,连皇家的人也敢得罪,咱和万岁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这话说的透彻,出生入死再大的功劳也不如和宮里贵人打点好关系,咱张家富贵是依仗当今太后,为了子孙将来,咱哥俩也要早做谋划,把事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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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出去了?”刘瑾歪在罗汉榻上,笑语晏晏,毫无火气。

“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想来此时已全都知道了。”白少川垂手肃立,轻声回话。

刘瑾满意点头,“那

女娃儿怎样了?”

“服了药已然睡下。”

“嗯,看好了她,别让她想不开寻了短见,免得咱家到时输了,给寿哥儿交不出彩头。”手指轻敲着炕桌,刘瑾笑道。

白少川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与咱家不必藏着掖着。”

“消息传出,丁兄往日得罪那些人的同僚故旧,还有那些平日对公公敢怒不敢言的,定然纷沓而至,丁兄此番必成为朝野众矢之的,公公放心的下?”

刘瑾嘿然,起身来至窗前,扶槛望向头顶明月,悠悠然道:“迟早都要放下,仕途遍地荆棘,宦海处处惊涛,这风风雨雨能吹打的别人,难道吹打不得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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