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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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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去想办法,我都快饿死了!”

“总是这么不讲理,我能有什么办法!”另一人嘀嘀咕咕,语带不悦,但随即响起的椅子挪动和开门声,还是听话去了。

原是两个意气用事的小娃儿,丁寿摇头失笑,收回功力,转目却见身旁顾采薇眉心微蹙,隐露忧思。

“薇儿,怎么啦?可是身体不适?”丁寿关切问道。

“没……没什么。”顾采薇强笑掩饰。

顾女侠实在不擅骗人,丁寿面容一肃,“有事直说,薇儿可是信不过愚兄?”

“没有,大哥不要多想,只是……”顾采薇面露纠结,容se 间变幻不定,最终还是低声道:“大哥在……刘瑾身前可也是如适才那些官儿们一般……一般自贬身价?”

丁寿洒然一笑,“难道在采薇眼中,愚兄便是奴颜媚骨,卑躬屈膝之流?”

“不,不是的,采薇知晓人在公门,身不由己的道理,只是……”顾采薇纤嫩笋指绕着裙头绳结,懊闷道:“适才那几人的做派,让人没来由的不痛快!”

“薇儿恁地小瞧愚兄,便是在当今圣上驾前,丁某也只叙君臣之礼,绝无有半分谄媚奴态。”丁寿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顾采薇转忧为喜,“我便知道,丁大哥不是那等为求富贵卑躬屈节之人。”

丁寿心虚地搔搔鼻子,暗道面对皇上时是不会,对皇上他妈可就没准儿了,在那娘们面前,二爷就差地上打滚摇尾巴了。

“其实妹子担心的是另一事,”顾采薇腼腆地将螓首埋进胸前,羞涩道:“爹那里还好说,娘对公门中人心存成见,见面时你万不可将官场那一套摆出来。”

怎么这事还没完啊,丁寿眼珠转了转,“薇儿如果忧心伯母反对我二人之事,愚兄倒有一个完全的应对之策……”

顾采薇猛地抬头,充满惊喜道:“大哥你说!”

丁寿倾身,贴着玉坠般的精巧耳垂,细声笑道:“咱两个生米做成熟饭,回头把孩子往泰水大人面前一放,不就得了么!”

“你……”顾采薇满面羞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挥舞粉拳捶向丁寿胸口,“教你满嘴胡吣!”

举手握住皓腕,丁寿一言不发,火热眼神直射秀靥,顾采薇被他看得脸如火烧,心头如小鹿般乱跳,不觉移步后退。

“大哥你……你要做什么?”

“做饭啊。”丁寿邪邪笑道。

背后已是雅间门扇,顾采薇除非夺门而逃,否则无处可去,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男人面颊,顾采薇又是害怕又是娇羞地阖上双眸……

没了凤夕颜那婆娘打扰,这回还吃不进嘴里!丁寿胜券在握,俯首向娇嫩如两片花瓣的樱唇上吻去……

“哎,客官,这菜是这间屋的客人的!”唇尚未接,店小二突兀的叫声猛地传来。

正自意乱神迷的顾采薇蓦地睁开凤目,将男人一把推开,捂着酥胸连喘了几声,张皇道:“不行!大哥,这里不行!”

丁寿气得跳脚,这又是哪个王八蛋坏事!

“先给我们,给他们再上一桌便是。”门外声音清脆响亮,犹在耳边。

“我出去看看。”喘息稍定,顾采薇整整衣衫,匆匆扭身开门而出。

只见外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年,头顶方巾,穿一件石青se 缎面夹袍,白玉般的手掌中举着一个乌漆托盘,盘中摆放的正是她适才所点酒菜。

一见顾采薇露面,那正苦脸求告的伙计仿佛来了主心骨,“姑娘,这位客官截了您屋的酒菜,小的说没这规矩,可他就是不听……”

“这酒菜是你要的?”不等店伙告状完,少年单手托着漆盘,一手负后,歪头粗着

嗓子问道。

“不错,但不知尊驾有何吩咐?”顾采薇见少年面容清秀,年岁也不甚大,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觉莞尔,拱手浅施一礼。

“我们肚子饿得厉害,这几个菜便先让与我们,可好?”自己无状在先,人家却以礼相待,少年脸庞微红,言谈间收敛了许多。

“不好,”丁寿踱步而出,斜楞着眼睛道:“我们也饿得厉害,菜让给你们,我们怎么办?”

“丁大哥……”顾采薇性子温婉,觉为这点小事与人争执大可不必,轻扯丁寿衣角示意。

“你拿这个再去吃顿好的。”少年背负那只手翻腕亮出,一锭雪花银直向丁寿抛去。

丁寿扬手接过,入手只觉一沉,嚯,出手倒是大方,这锭银子足够同样的菜se 点上三份了,“如此在下岂非占了尊驾便宜?”

“不必客气。”少年一扬下巴,端着托盘蓦身便要回自己房间。

眼前忽然一花,丁寿已然挡在身前,“彼此萍水相逢,咱们还是客气些为好。”

话音未落,少年掌上一轻,托盘已到了丁寿手中,二爷促狭一笑,“你拿这个再去吃顿好的。”

“你……”看着不知怎么又重回手中的银子,少年不觉气苦。

“铭钰,怎地还没有饭送来?”背后雅间门大开,另有一个少年迈步走了出来。

“咱的菜还没好,旁人又不愿相让,我有什么法子!”名唤‘铭钰’的少年负气道。

“多给些银钱就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真是蠢笨!”少年叱道。

铭钰本就觉得受了委屈,又被人一通数落,眼圈微微发红,跺跺脚,将大银向少年手中一塞道:“人家不肯,你自去说吧!”

眼看自小玩伴被逼得要哭鼻子,少年不好再说,盯着手举托盘的丁寿,上下一通打量,乜眼道:“是你不肯通融?”

“不错。”丁寿见这少年面貌俊秀,一张俊脸白里透红,雪白粉嫩得如同个面娃娃,衣饰与方才少年相仿,只是看着年岁略小,听着语声可不就是适才怒叱阉党的人。

“可是嫌少?”少年挑眉,略带讥诮。

“的确不多。”丁寿转目看看托盘上的菜肴,粲然一笑。

少年暗道果然,圆润的唇角微微下撇,袖中又取出一锭大银,带着几分鄙夷道:“如此可够了?”

丁寿轻叹口气,“其实银子这东西,给多少也不嫌多,只是这顿饭,单纯不想相让。”

“丁大哥,不必……”顾采薇在一旁小声劝说,丁寿不理不睬,臭小子背地里说坏话也就罢了,还撞坏二爷好事,孰可忍孰不可忍!尤其是那张圆圆的小白脸,看着就他娘欠揍。

少年眸光转厉,冷声道:“为何?”

“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想吃这顿饭,而它——在我手上,偏不教你遂愿。”二爷嘚瑟的神情的确有些讨打。

少年也没教他失望,一声娇叱,错步上前,呼的一掌向丁寿胸前印去。

丁寿微微侧身避过,少年一掌不中,立即斜着挥出,双手舒展如绵,掌势连而不断,交迭击出。

“功夫不错啊。”丁寿赞了一声,单手指点戳拍,随意挥洒,将少年连绵攻势化为无形。

“二位客官,且慢动手,以和为贵啊!”店小二见客人竟动起了手,慌张劝阻。

“丁大哥,些许小事,就算了吧……”顾采薇苦苦劝告。

“公子,您别再闹了,这儿不比家里!”铭钰也急了起来。

那少年见连抢十余招,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化解,更可气的是丁寿始终只出一手,分明不将自己放在眼中,气恼更甚,手上加劲,更是不停。

“这松鹤楼愈发没有规矩,外间这般聒噪!”

几人这一通吵闹,自然惊动了雅间客人,李宪等人先探出头来,一见丁寿,揉揉眼睛,确认没有看错,立时慌里慌张都跑了出来。

“不知缇帅大驾在此,下官等迎候来迟,望乞恕罪。”

丁寿一掌逼退少年,将托盘向空中一抛,好整以暇地拱手回礼道:“哪里哪里,诸位大人实在客气。”

略一客套,丁寿便摊手等候漆盘落下,哪知那少年趁机提纵而起,直抢空中托盘。

丁寿嘿嘿冷笑,二爷便宜哪那么好占,抬手便是一掌劈出,少年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除非急使千斤坠落地,否则只有硬挨他这一记劈空掌。

怎料那少年在空中急提一口真气,两臂急振,又窜起数尺,接住托盘后娇小身躯微一转折,轻飘飘落在楼梯扶栏上,气定神闲,盘中菜肴未有一滴汤汁洒落。

“梯云纵?”顾采薇见了少年身法微微一愕,展眉抱拳道:“敢问师兄可是武当门下?”

被人一语道破师门,少年同样惊讶,不答反问道:“你又是哪个?”

“小妹顾采薇,师出峨眉,家师法名上静下安。”

“顾采薇?静安?”少年拧着眉头将这两个名字咀嚼一番,把头一晃,“没听说过。”

饶是顾女侠性子温顺,此时也不由怒气勃发,你不识我名也就罢了,峨眉三静名垂江湖多年,两派掌门并称江湖,你也托口不识,岂非故意轻慢。

“但不知师兄又是哪位高人门下?”顾采薇纵然心中有

气,仍不失礼数。

“我师父乃是武当辟尘道长。”少年傲然回道,他此时仍立在扶栏上,比众人高出一大块,还真有些睥睨之态。

原来是焦辟尘的徒儿,难怪!顾采薇心头顿时释然,武当辟尘道长名唤焦灵微,性情孤僻冷漠,便是武当同门也甚少往来,她教出的徒儿不知武林典故倒也说得通。

“小娃儿,你的武当绵掌有几分火候,”丁二爷难得夸人,谁知话锋一转,却道:“再勤练个几年,勉强能到江湖中历练历练,不给你师父丢人。”

这便是说我如今给师父丢人了!少年正值年轻气盛,如何能受得了丁寿嘴炮大开的嘲讽技能,戟指怒喝:“狂徒该打!”

“大胆!”

“放肆!”

一众给谏踏步而上,气势颇为惊人,李宪率先道:“此乃当朝大金吾,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你这黄口孺子竟敢口出不逊之言,是何道理!”

张瓒不落人后,凛然道:“便是念你年轻识浅,少不更事,你家长辈也难逃一个教子不严之过,呔,报出家门,我等不与你这顽童见识!”

张瓒见这少年衣履精雅,服饰华贵,想来家境殷实,便动了旁的心思,既能借机敲竹杠填补荷包,又可在丁寿面前卖好,此等好事何乐不为。

众人都是靠耍嘴皮子和笔杆子过活的,哪个也不白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一拥而上,七嘴八舌数落少年不是,都道他一家罪责难逃,赶快唤出长辈认罪伏法。

少年毕竟年轻,在铺天盖地吐沫星子的围攻中一时无措,连扶栏都忘了跳下,铭钰更是急得流出眼泪。

“那人……他是锦衣卫的头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哥,为了一顿饭,何至于此……”顾采薇念着两派情谊,柔声劝说丁寿。

少年此时被催逼急了,一股怒火从胸中直冲顶门,握紧双拳就要给这些衣冠禽兽一个教训,惹得父亲责骂也甘认了。

“诸公,不过一时误会,不必如此口诛笔伐。”

丁寿淡淡的一句话,揎拳掳袖的众位给谏立时息了动静,齐刷刷看向发话之人。

“说到底不过一顿饭食,扯到人家孩子全家满门,不嫌太过兴师动众么?”丁寿扫视众人。

李宪等人讪笑几声,张瓒道:“缇帅的意思是……”

“诸位大人请继续回房用膳,至于这酒菜么,”丁寿仰头看着孤零零立在栏杆上的少年,嗤的一笑:“小二,再与我来上一份。”

“好嘞,大人您稍等。”店伙口念弥陀,原来这位爷是管缇骑的,谢天谢地,今儿没闹大,不然这店没法开了。

“慢着,我不用你让。”少年唤住丁寿。

“怎么,你们又不饿了?”丁寿奇道。

少年将那两锭银子向丁寿扬了扬,挑眉道:“我买!”

“这位师兄,适可而止。”不过一顿便饭,有心相让是一回事,收了银子岂不变成贪财示弱,顾采薇粗知丁寿从来不肯吃亏的脾气,怕事情又起变故。

岂料丁寿非但没恼,反斜倚栏杆笑道:“还给钱呢?好啊,此等好事丁某怎会拒绝。”

少年仿佛打了胜仗般露出得意笑容,甩手将银子丢了下去。

丁寿大袖一卷,两枚银子到手,十分市侩地放在耳边敲了敲,银声清脆,成se 十足。

“谢啦。”丁寿收起银子,随手在扶栏上拍了一掌。

少年只觉脚底突然一股震荡大力传来,顿时在扶栏上拿桩不稳,失足跌下,总算自幼苦练的轻功底子不错,虽事发仓猝,身形一旋间,已平稳落地,但那盘酒菜却无此好运,杯盘碎裂,汤汁飞溅,二人衣衫上也溅了些许,看着甚是狼狈。

“哟,怎地这般不小心,事先说好,这银子到手,我可是不会退的。”二爷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你捣鬼!”少年怒视丁寿。

丁寿两手一摊,“天地良心,大家皆可作证,我都未曾碰你一下,如何捣鬼!”

李宪点头道:“不错,我等亲眼所见,明明是你这少年自己不曾站稳,反怪他人,纵使缇帅大度,年轻人也不该得寸进尺,颠倒是非。”

“你……你们……一丘之貉!”这班人都是蛇鼠一窝,莫说和这几个大头巾说不清隔山打牛,借物传力的武学道理,纵然说清了,又能如何,这锦衣佞臣实在可恶至极!

“我们走。”少年与同伴打声招呼,噔噔噔下了楼去。

“缇帅若是不弃,可否枉驾移步,容我等恭聆教诲。”张瓒一群人满脸堆笑,一派热忱。

“丁某今日还有公务,改日有暇,定当拜会诸位。”丁寿随口推脱。

众人向顾采薇处瞥了一眼,立时了然是何‘公务’,连道无妨,顺便还睁着眼睛瞎吹捧了一番丁大人‘勤于王事’,‘席不暇暖’的屁话。

丁寿满心腻味应付着众人,心头琢磨着等会儿是不是抽空把‘饭’接着给做了,忽听楼下又响起一通喧扰来,真他妈奇了怪了,松鹤楼今儿怎么没个消停。

注:李宪,岐山人。为吏科给事中,谄事瑾,每率众请事于瑾,盛气独前,自号六科都给事中。时袖白金示同列曰:“此刘公所遗也。”(《明史卷三百六·列传第一百九十四·阉

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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