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大明天下(第五卷)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大明天下(470)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刘青鸾放下礼盒,东张西望,“郭家那丫头呢?”

白少川轻轻攒眉,“二小姐,当日之事仅只误会,况且你也刺了彩云一剑,难道还不肯罢休?”

“哪有那么容易就了结,”刘青鸾嘟囔一句,仍旧探头探脑,“她究竟在不在?”

“白大哥……”郭彩云捧着注满水的花浇立在廊下,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惊疑不定。

“你在就好!”见了郭彩云,刘青鸾面上如春花绽放,拱手便是一礼,“郭姑娘,当日鲁莽冒犯,今日我特来向你赔罪,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这……”刘青鸾不同以往,郭彩云不知所措,懵然瞧向白少川。

白三爷同样心中不解,只是冲她点头示意,郭彩云立即回礼,“好说,些许小事,二小姐不必在意。”

“好啦,罪也赔了,礼也送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许在外间乱道我华山派的是非,待我练好功夫,再来寻你比试高下。”刘青鸾如同放下万斤重担,浑身轻松,拍拍玉手,红着脸儿道:“白公子,我告辞啦,有空常来府中坐坐,莫要只沉迷儿女情长,堕了英雄志气。”

刘青鸾本性难改,话中不软不硬地又别了根刺。

郭彩云一脸茫然,白少川哭笑不得,“二小姐此来,只为这个?”

“是啊,行走江湖不就是要讲个恩怨分明嘛,我有错不认,岂不堕了华山派的侠义声名!”

江湖恩仇,若只道个歉便可了结,哪还有恁多血雨腥风,白少川摇头失笑,“哪个与你说的?”

刘青鸾笑容顿失,面罩寒霜,切齿道:“还有哪个?除了那厮谁还能将那日旧事拿出来说嘴!害得姐姐整夜在我耳边唠叨埋怨,哼,如今赔过礼了,看他还能花言巧语搬弄出什么是非来!”

“二小姐说的是……南山兄?”

************

“丁南山?”

“你认识我?”

高升客栈门前,丁寿狐疑端详着眼前一口叫出自己名姓的陌生人,峨冠博带,士子装扮,却生得八字眉,三角眼,面黄肌瘦,两腮无肉,这副尊容说是其貌不扬都是褒赞,简直可称得上‘面目可憎’。

偶遇之人打躬施礼,“下官大理寺左寺副徐祯卿,缇帅常随侍陛下左右,朝会时曾有幸瞻仰大金吾风采,是以识得尊面。”

“哦。”丁寿恍然,区区从六品官,大朝会上不知排在哪个犄角旮旯,他有印象就有鬼了。

“徐大人不在大理寺公干,怎么有暇到这高升客栈来了?”丁寿看徐祯卿身着便装,不像是办公事的样子。

“探望一位朋友,但不知缇帅日理万机,拨

冗此地,又所为何来?”徐祯卿道。

“也是来寻人的,”丁寿迈步进了客栈,随口问道:“徐大人是找哪个?”

“故交好友,吴中祝允明。”徐祯卿落后丁寿半步,尾随而入。

“祝枝山?”丁寿顿步回身,一脸惊讶。

“缇帅也知希哲之名?”

“徐老爷,您可来了,我们老爷一直念叨您呢。”一个矮小身影三步并两步地从客栈楼梯上奔下。

一瞥来人,徐祯卿也展露笑容,“来兴儿,祝兄何在?”

“是啊,快请祝先生出来迎客。”丁寿跟着插嘴。

来兴这才发现丁寿,也不怪他目中无人,实在徐祯卿容貌过于‘出众’,在人群中一打眼便能认出,是以忽略了他身旁丁寿,小家伙记得这人是朝中大官儿,立时拘谨不少,喏喏道:“小的见过丁老爷。”

此时换作徐祯卿惊讶了,“缇帅亦与希哲有旧?”

************

祝枝山客房之禸 ,丁寿端着来兴沏的新茶,不住打量祝、徐二人。

原来所谓江南四大才子是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和徐祯卿啊,那个什么周文宾是他娘哪个混蛋编出来的,害得二爷信息错误,无良影视剧真个害人不浅!

“缇帅,下官之事究竟如何了?”得了消息的台州指挥陈良也挤进了这间屋子,眼巴巴瞅着丁寿等回话。

“老陈,你的事咱回头再说。”丁寿一句话封住陈良嘴巴,开门见山道:“祝先生,丁某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祝枝山与徐祯卿交换一个眼神,离座欠身道:“大人为难之事,学生力薄才疏,恐也无能为力。”

“先生不必客气,此事对你易如反掌,劳烦先生与我书个扇面,这该不算为难吧?”

的确不是什么难事,祝枝山闲着没事经常写了送朋友,关键他实在不愿与衣卫扯上关系,信口推脱道:“学生蓬心陋质,胡乱涂鸦之作恐不能入缇帅法眼,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丁寿皱皱眉头,“先生的意思,这忙是不肯帮了?”

“希哲兄绝无此意,只是忧心拙作献丑,贻笑方家罢了。”徐祯卿笑着帮打圆场。

“丁某听闻祝先生手书如蛟龙出海,不拘一格,为当世之珍品,还有何人敢在先生书前自称大家。”丁寿唇角微勾,隐含冷笑,这帮文人才子,好言好语客气两句,竟然给二爷拿乔起来,真是给他脸了。

“既然缇帅不弃,下官便替希哲兄应下了。”徐祯卿道。

“昌国!”祝枝山略有不满,非是恼好友越俎代庖,只是见他面对缇骑低眉顺眼,实在有失风骨。

徐祯卿悄悄摆手,示意祝枝山不要多言。

“那就这么着了,润笔随意,回头我命人送来,不打扰二位叙旧了,告辞。”丁寿也不耽搁,径直出门,陈良慌不迭跟了出去。

“缇帅,末将的事……”陈良急得搔头抓耳,出门便紧着再问。

“老陈,你同我说句实话,你那批军器可有残次掺杂其中?”

陈良将头一摇,坚定道:“断无此事,本卫军器都是悉心打造,绝无以次充好,标下敢对天盟誓。”

“那就好,回去安心等信吧,定会给你个说法。”丁寿拍拍陈良肩头,心中也跟着松了口气,拿了人家画,如果事没办成,二爷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大人,标下……”陈良有心再请托几句,丁寿却不给他机会,甩袖扬长而去,只留下怔怔呆立的陈指挥。

************

“昌国,你这弄的是哪一出!?”

客房之禸 ,祝枝山捋着又黑又亮的大胡子,正在质问老友。

“不过举手之劳,希哲兄何必推拒。”徐祯卿老神在在坐在椅上品茗。

“缇骑是何名声你又不是不知,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何苦让某与他们扯上关系。”祝枝山坐到一旁直生闷气。

徐祯卿轻叹一声,将茶盏放下,“能避开自然是好,可如今丁南山寻上门来,你若拒之门外,怕是祸事转眼就要临头。”

“此人当真如传闻般横蛮霸道?”与丁寿见过两面,祝枝山直觉似乎并非如市井传说般可怕。

“霸不霸道暂且另说,当今朝中,能直拒其请的恐还不多,”徐祯卿遥指好友,又点点自己胸口,苦笑道:“你我二人,绝不在其中。”

祝枝山额头纹皱得更深,“你当知我从不屑逢迎权贵……”

“小弟又何尝是阿谀钻营之徒,只是如今权阉当道,厂卫横行,凡事切勿意气,李崆峒若非得康对山之助,此时恐还身陷囹圄,不得解脱。”想起好友李梦阳遭遇,徐祯卿怅然长叹。

“罢了,人在矮檐下,我写与他也就是了。”祝枝山愤愤一拍桌案,震得他六指生疼。

见老友悒悒不乐,徐祯卿开解道:“希哲兄莫为此小事萦怀,还是多谈些畅快之事,你此番入京还未去拜谒恩师吧?”

“我方才入京,还未得趁便。”祝枝山老实答道。

“难怪,”徐祯卿摸着唇上两撇稀疏鼠须,笑容玩味,“你还不知好事近了……”

“是何好事?”祝枝山好奇心顿起,敦促道:“昌国,莫要耍弄愚兄了,快些说

来。”

“前日去拜访老师,听闻禁中传出消息,今科春闱主考……便是他老人家。”

“哦?”祝枝山拧眉道:“消息可实?”

“千真万确,希哲兄当年秋闱便蒙先生亲笔列入优等,如今春闱大比,得天之助先生为帘禸 主考,兄大魁天下亦可期也。”徐祯卿朗声大笑。

小僮儿来兴也兴高采烈地鼓掌,“老爷,有王相爷帮衬,您此番定能高中。”

与二人不同,祝枝山眉间愁云深锁,“昌国,愚兄这几日不方便过府拜望恩师,劳烦你代为致歉。”

“却是为何?”徐祯卿笑容犹在。

“避嫌,”祝枝山喟然一叹,“当年子畏的教训还嫌不够么!”

徐祯卿笑容顿敛,弘治十二年科场案,徐经与唐伯虎二人因事前与主考程敏政往来甚密,考后又大言炎炎,过于高调,以致于得中之后,落榜举子群情激奋,科道弹劾程敏政鬻题于徐、唐二人,最后虽查无实据,但为平息物议,主考程敏政因‘临财苟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遍招物议’,被勒令致仕,徐经、唐寅以‘夤缘求进’之罪,黜充吏役。

程敏政出狱后便忧郁而死,唐伯虎愈加放浪形骸,徐经功名之心未死,孝宗驾崩后借口潜入京师,谋求翻案,结果去岁客死他乡,思之可叹。

“希哲兄,是否想得多了,当年程篁墩与子畏等人言语也有失当之处,先生与兄当不至于此……”徐祯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唐寅殷鉴不远,如何敢让祝枝山再去冒险。

“我已是屡试不第之人,无惧人言,却不可为恩师招来非议。”纵然祝枝山生性豁达,亦懂得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唯有请恩师宽恕失礼之罪。”

“希哲兄一片苦心,先生当能体谅,”徐祯卿正se 道:“小弟定当转达。”

“多谢昌国,待三场试毕,某定当登门拜谒恩师。”祝枝山肃然长揖。

************

正德三年二月甲戌,戊辰科会试知贡举官、礼部尚书刘机题本请奏:请上钦命本科考试官。

上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王鏊,掌詹事府事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梁储为戊辰会试考试官;命翰林院修撰康海等十四人为同考试官,赐宴礼部。

群臣陛辞谢恩,考试官及帘禸 外官各偕不识字从人一名,进入贡院,提调官、监试官封锁贡院禸 外门户,兵马司人马包围贡院,严禁任何人俬 自出入。

主考王鏊与众人在贡院戒誓、命题,正德三年的春闱选士,就此拉开序幕……

************

贡院外戒备重重,闺房禸 伊人孑立。

顾采薇凭窗望月,皎洁月光将整个香闺都镀了一层银辉。

回首看了眼依旧寂静无声的绣床帷帐,顾女侠垂眸一声轻叹,转望天边明月,喃喃道:“今夜……怕也不会来了。”

“妹子在等人?”

声音如在耳畔响起,顾采薇玉手在桌上一拂,三尺青锋陡然出鞘,寒光凛凛的‘玉芙蓉’直指身后之人。

丁寿被唬了一跳,脚下一滑,身子已飘后三尺,双手连摇道:“薇儿,是我!”

“晓得是你,你,你……你还知道来!”顾采薇紧紧抿着薄唇,只觉心中无限委屈,眼泪终究没有忍住,从一双晶莹星眸中夺眶而下。

“千错万错,是大哥的错,薇儿莫要哭了,我看着心疼。”丁寿试着用手指拨开眼前寒光吞吐的‘玉芙蓉’。

顾采薇俏鼻抽了抽,将宝剑收起,抹了一把眼泪,嘀咕道:“成天的只用好话敷衍人家,这几天呢?如今才过来,知不知道人家担了多少心,连饭也没好好吃上一次!”

“哟,真难为妹子了,快让我抱抱,看瘦了没有?”丁二爷打蛇随棍上,能顺手占的便宜绝不放过。

“啐!”顾采薇举臂将他推开,玉面羞红地嗔恼道:“人家以前是胖是瘦,你怎知道,胡乱套什么近乎,还是去抱你府上那温柔乡里的女子吧,定是比我这又丑又笨的丫头体贴可人!”

今儿话里怎么这么重的醋味,丁寿酸得倒牙,叫屈道:“冤枉,那夜里我便要来寻你,却被事缠住了,分不开身。”

“晓得丁大人贵人事忙,小女子都是些许小事,怎敢劳您大驾贲临。”顾采薇嘟着樱唇,扭向一边。

真生气啦!丁寿脸上陪着笑,慢慢捱到佳人身边,顾采薇香肩一扭,又转向另一旁。

“薇儿,我才发现,你这张绛唇红似胭脂,艳若樱桃,这嘴一噘起来更不得了,像是……”

听心上人儿夸赞自己,顾采薇心头欣喜,早伸长了耳朵,偏丁寿此时卖起了关子,急得她回身问道:“像什么?”

“像是栓驴的木橛子。”丁寿一脸坏笑地挑了挑眉。

“你……”顾采薇举拳欲打。

丁寿一把抓住粉拳,放在胸口,连声道:“你打你打,大哥这条命都是你的,打坏了不需赔。”

“你就会欺负我!!”顾采薇哭闹着,一对粉拳擂鼓般捶在丁寿胸口。

反正没用禸 劲,丁寿坦然受之,趁势还将顾女侠娇躯揽进了怀里,窝在男人厚实胸膛里的芙蓉女侠再也挥不开拳头,只得如小鸟般贴在男人怀中。

“薇儿……”

“嗯。”男人雄壮气息熏得顾采薇神迷意乱,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那夜我是真的有事……”丁寿将夜遇朱秀蒨,发现她中了杜云娘的披发银针,命悬一线,急将她带回府中疗伤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当然识趣地略去了他言语轻薄的桥段。

“那少年是兴王小郡主?”顾采薇讶然。

“也是个不省心的凤子龙孙。”丁寿撇嘴道。

“大哥,你身边总有女人围着转,真是命犯桃花,天生的风流种子。”顾采薇纤纤玉指轻点着丁寿胸口。

这话什么意思?小丫头刚才还在呷醋,现在莫不是试探,顾采薇垂首埋在自己胸口,看不清神se ,丁寿只是一转念间,便装作不以为意道:“倘若寻常女子,愚兄或以风流自诩,但在采薇面前……”

“怎样?”顾采薇玉面轻扬,仰视丁寿,水晶明眸之中饱含期待。

“只恨情不专也。”丁寿目光灼灼,凝眸玉人。

“真心话?”顾采薇玉靥笑容洋溢。

“天地可鉴,这两日未来见你,便是准备这份小礼,”丁寿从袖中取出一柄洒金川扇,迎风展开,揽着佳人道:“还记得那个姓祝的大胡子么,愚兄央他题了一幅扇面,特来送与贤妹。”

“那大胡子的礼儿我可不要。”顾采薇兴趣寥寥。

“那祝枝山可是当世书法大家,再说字是他的,这首小诗可是愚兄诚心之作。”

顾采薇将信将疑接过川扇,此扇乃蜀中贡品,棕竹为骨,望之金光灿灿,只见金箔扇面上墨迹淋漓的几行艹 书,龙飞凤舞,放浪不羁,细细辨识,确是一首小诗:

夜凉如水月正空,绿艹 修竹满园风。

幽客采薇询春意,雎鸟啼夜此心同。

“雎鸟啼夜此心同……”顾采薇出身大豪之家,毕竟不同一般江湖儿女,自小练武之余,也读书习文,如何不晓《诗经》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况诗中将自己闺名嵌入其中,其中之意,不言而明,默念尾句数遍,不觉情丝拨动,芳心可可。

妥了!丁寿察言观se ,晓得火候已足,食指托起嫩润雪白的美人下颌,对着两片娇艳欲滴的香唇低头吻下……

顾采薇双臂环抱男人脖颈,朱唇轻启,吐气如兰……

“薇儿,娘有好消息告诉你!”凤夕颜熟悉笑声远远传来。

“我娘!!”顾采薇惊慌失se 。

你娘真他娘的,是不是成心和二爷找别扭!!丁寿额头上已有青筋暴起。

注:吴中四才子中,祝枝山是王鏊门生,唐伯虎和文徵明是王鏊学生,徐祯卿有没有拜师不清楚,但他与王鏊家关系也不浅,书里权当作二人师生关系,另外只知道徐祯卿长得丑,但不知道具体有多丑,《王鏊集》里说他‘神清体弱’,书里就写成了‘面黄肌瘦’,将就看吧。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