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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7|第四十七章 一往而深【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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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惊羽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听得那一声声凄楚啼哭,心头重重一沉,脑子里已经有了结论。

就算是请来了宁王后,就算聚集了天下最有名的神医,就算又过了这么多时日,他们还是没想出法子来。

这就是最终的结局。

如此残忍

浑浑噩噩,跌跌撞撞,不知怎么走进的殿堂,也不知怎么站到那玉棺之前,听得周围争执声,说话声,叹息声,哭泣声,接踵不断,此起彼伏,一声声清晰撞入耳中,却没有半点知觉。

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好端端睡在玉棺里,神态安然,丰神俊秀。

他只是睡着了,睡着了而已。

她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可惜柳皇后嘶声大哭,惊醒了她的幻念,她茫然抬眸,却见柳皇后就在身前,狠狠瞪着她,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怒不可赦指着她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在南越答应过我什么

秦惊羽默然无声。

柳 皇后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嘴唇颤抖着,恨恨道:你答应我,要尽你所能关爱他,理解他,体谅他,信任他你自问你做到了吗你没有,你没有我儿他为你付 出这么多,你却从来不为他考虑,什么都没为他做,不仅如此,你还狠心逼死他,是你,是你逼死他的如今他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再也醒不 过来,还要我们这做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是你给我的承诺吗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听焰儿的恳求,在冥儿把你带回来的那段时日替你说情,该叫他一刀把你 杀了,也总好过你如今来害我的焰儿啊她越说越是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忽然伸出手来,扯住秦惊羽的胸襟,使劲摇晃,你这狠心人,我儿哪点对不起 你,你说啊你为何这么要逼他,为何这样要害他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来

秦惊羽被她摇得头晕目眩,听得四周惊呼声阻止声响起,好几条手臂同时伸出,将她解救出来。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对她而言都是毫无感觉,只有柳皇后的哭声在耳边回荡。

声声控诉,字字血泪。

他娘说得没错,是她逼死他的,是她。

世间如此之大,选择如此之多,她竟能生生将他逼到只剩一条路。

有人在旁欲要扶她,她摆手婉拒,在棺前站定,定定望着那棺中之人,双眸如血,一瞬不眨。

这一路上看着他,守着他,不分昼夜,明里暗地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眼里早已干涸,再也哭不出来。

可就算没有眼泪,心底的伤痛与绝望却是满满当当,就如他生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笑,温柔地,浅淡地笑,可他心底却也不见得真就觉得快活开心。

她渐渐懂了他,却终是失去了他。

萧 远山也步了过来,一脸悲痛,倒也没指责她,只是冷淡叹道:我们原本并不知情,只是小儿嘱托聂丞相前来天京提亲,他娘放心不下,怕有变数,拉了我一道前 来,我们才过边境,就听说天子大婚,这急急忙忙赶来天京,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我们后来也听说了事情经过,知道小儿是为风如岳所杀,只能怪小儿福祉浅薄, 却也怪不得旁人,先前是他娘太过激动,说话有失偏颇,陛下不要介意。

人潮涌动,那名老军医也挤过来道:小人本是奉娘娘之命一路跟着殿下,谁知殿下途中伤病复发,本该就地卧床修养的,殿下硬是不肯,没养几日就撇下小人跑掉了

难怪他会来迟,原来是这样。

老军医又说了些她所不知的事情,说什么萧焰过去在南越时曾经跳崖重伤,当时就全身受损,险些没救过来,或许就是那次埋下祸根云云,她头脑昏昏没怎么听进去,倒是后来萧远山一脸肃然丢下一句话,令得她终于回神。

萧远山说:如此看来,陛下与小儿之间也没甚纠葛,只不过是小儿一厢情愿罢了,我们夫妇也不多打搅,这就带了小儿回国,早早行礼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说罢,就见他身后冒出好几人来,想要去搬那寒玉棺。

住手秦惊羽一声低喝,挡在玉棺前,声se 俱厉,双眸中几乎要滴出血来,谁敢动他,我就杀了谁

她这一声不打紧,在旁的大夏与西烈侍卫纷纷拔出刀剑,严阵以待。

柳皇后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害死了我儿,难道还想霸着他的尸首不还吗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萧远山也冷静道:小儿是南越皇子,生在苍岐,逝后也当回到苍岐,葬于南越皇陵,还请陛下体恤我夫妇这老年丧子的哀痛,不予为难。

秦惊羽姿势不变,眼眸愈发红了:我不管,我就是要留住他,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此事没得商量,如若强抢,后果自负。

柳皇后恨声道:我们讨回我儿的尸首,这是天经地义之事,管他什么后果

秦惊羽冷冽道:那好,我这就撤回和谈大臣,大夏在风离的驻军主力尚在,不日就将一路南进,开赴苍岐。如果这后果两位觉得无所谓,那就尽管动手抢人

你柳皇后指着她骂道,你真是欺人太甚上回我真是错看了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的这样没脸没皮

秦惊羽冷冷看她一眼,紧抿嘴唇,再无言语。

穆 青与宁若翩见势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宁若翩与萧远山夫妇以往也有些交情,拉了柳皇后的手,轻声安抚道:皇后你有所不知,这寒玉棺乃是穆老爷子为自家女 婿百年之后准备的,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保肉身长年不腐,再说这几日穆老爷子日以继夜研制丹药,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怎的就不明白,你家小儿子留在天京 皇宮,待在老爷子身边,那是百利无一害,难说将来哪日就有转机,你非要把他带回苍岐去,指不定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穆青也道:我向你们保证,穷尽余生炼丹制药,终有一日会救活他来。

宁若翩又道:你们就在这里陪他几日,等过了这阵,我就跟你去苍岐,瞧瞧你家大儿子。

穆青也接道:听说贵国大皇子是手足受伤,我这里还有些治疗的药膏,就请宁王后到时候一并带去。

萧远山看看满面恳se 的他,又看看不住点头的宁若翩,再看看棺中容颜不改的萧焰,思忖片刻,终是叹息道:那就让小儿暂时留在天京吧。

柳皇后哭了一阵,也渐渐平息下来,在玉棺前守了半日,便随着萧远山前去休息。

那老军医也随同退下,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将个长条形的包袱奉到秦惊羽手里,道:这是殿下让小人帮忙保管的,是殿下最珍爱之物,现在殿下不在了,还请陛下放于他棺中罢。

后又摸出个小巧得多的布包,呐呐道:这也是殿下的,不过他大概不怎么喜欢,丢过好几次,却又捡回来,最后一次没再捡了,是小人无意中看到,觉得应该是个值钱的东西,怕殿下过后后悔,悄悄给捡了去。也请陛下一并收着吧。

秦惊羽默默打开,包袱里是那只她见过的人俑,此时终于完工,但见其容貌绝美,身形挺秀,玉冠佩剑,英姿飒爽。

抚摸着那细致的刀工刻痕,许久才又打开那只较小的布包,里面却是那枚雷牧歌送她的玫瑰花型的戒指,想着萧焰从她手上悄然取走它的情形,想起在不醉翁石室中发生的那一场春梦,突然悲从中来,哽咽失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银翼的声音在旁飘忽响起:雷牧歌让我提醒你,风如岳那厮还关在地牢里,这些日子没给他治过伤,也没给他吃饱过饭,问你现时有什么打算。

风如岳

秦惊羽面se 一寒,冷声笑道:提醒得好,我这就去会会他。

说是地牢,实际是一座水牢,位于昭阳宮的暴室地底,先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后又要下得好几十级台阶,最后才到牢门之前。

牢房沉入地底,顶部是两指宽的铁栅栏,以作牢门,坚不可摧,四周则是坚厚的石墙,墙壁上凿有数个孔洞,装有机括,一旦打开,孔洞中便会喷出水来,直至没顶。

一行人到来之时,牢中的大水刚刚消退,风如岳正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绑着绳索,手脚缚着铁链,胸口不住起伏,想是之前受尽了折磨。

将近两月不见,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呼吸声也是细微若无,空无的眼眶如黑洞般大睁着,十分骇人。

听得牢外脚步声,风如岳忽然警觉,撑起身来:是谁是谁来了

秦惊羽上前一步,冷冷道:是我。

风如岳一怔,似是不敢置信,半晌才撑着地坐起来,咧嘴笑道:这么快,你都从北凉回来了,有没有进那秘洞找到圣水那姓萧的小子被你救醒了罢你是不是该放我出去了

秦惊羽也不作答,淡淡道:我这就放你出去。一挥手,便有数名侍卫上前,逐一打开那栅栏上的好几把大铁锁,拉开铁门,几根长戟探入,勾住风如岳身上的绳索铁链,将他拖了出来。

风如岳哈哈大笑:真好,真好,你果然信守承诺

最后一个诺字还没说完,就觉胸口一冷,那柄琅琊神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杀我,你居然要杀我你不是当众许诺要饶我性命吗,一国天子,居然言而无信,传出去要遭天下人耻笑的风如岳慢慢软倒下去,血流遍地,似是临死都不愿相信。

秦惊羽居高临下看着他,不住挣扎,渐渐落气。

耻笑如今的她,还会在乎这些吗

是他,痛下狠手,打了萧焰那致命一掌,令她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的一掌。

在那北凉王宮,如若不是他给萧冥喝下所谓圣水,又挑断其手筋脚筋,带到王姆面前,王姆也不会因此爱上萧冥,更不会为了留心上人在身边铤而走险,弄裂圣杯,毁去圣水,也毁掉了萧焰起死回生的最后机会。

她岂能放过他

萧焰活不回来,她便要他陪葬

只是,杀人又如何,陪葬又如何

终是换不来他悠悠睁眼,对她回眸一笑。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却要去哪里寻他回来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

时光似流水,不知不觉便是四年过去。

虽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可秦惊羽却觉得,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

或许对于时间,她已经没有什么概念。

也不是没想到过找冥王求助,在这两年当中,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默认祈祷,希望他能够突然在她面前冒出来,出手救萧焰一命,但是他始终没有出现,她终于明白,那日他所说的话不是假的,他已经帮过她那么多次,不会再来了,永远都不会来了。

起初的两年,她除了上朝议政,终日守在那副寒玉棺前,摸着那清冷的棺材,时而开棺看看那俊秀沉静的姿容,心里感觉到了幸福。

身边之人几乎看不到她的笑容,只看到她在朝堂上的深沉威仪,在禸 苑里的肃穆禸 敛,然而只有到了玉棺之前,看到那名日复一日沉睡的男子,唇边才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带着淡淡的怅然与心酸。

她时常喝酒,一个人抱着酒坛在玉棺前浅斟慢饮,一边喝,一边回忆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那些青春风流的记忆,那些绮丽温柔的梦境,那些迷乱躁动的心思。

越喝得多,脑子越是清醒,也越是清晰想起他的面容,想起他那双笑意弯弯的眼,她一直都喜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明净,温润和暖,如轻风拂过花间,如微雨浸湿叶端,让人觉得舒服,久而久之便会心动迷醉,可惜,她看见他眼里的笑,却没看出那眼神背后的痛。

她还喜欢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是那么清朗悦耳,如玉击冰,时而温柔,时而淡然,很多时候都是带着一点点的诱哄,像块厚实绵软的丝绵,将她裹在其中,别无他法,只能束手投降。

有时真想让自己好好醉一场,也许醉过之后会变得麻木,不再想念,不再眷恋,可她多年来练就的酒量,却让她始终不能如愿。

好在这一天,不醉翁找上门来,开口就要她遵守那二十坛顶级佳酿的承诺。

秦惊羽这才想起,当初还欠了个大大的人情,自然二话不说就兑了现。

不醉翁见得那一坛坛清香四溢的美酒,老脸笑得开了花,作为回礼,给了她一只巴掌大的小酒坛,说是最新酿出的改良版醉生梦死。

临走前,秦惊羽带他去看了萧焰。

不醉翁摸了摸玉棺,摇头叹息:我老早就看出他身体不适,一直劝他在我那里静养,他却总是不听。唉,他若是稍微爱惜点自己,也不至于这样叹后又微有疑惑,照理说我那药酒也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却怎么没起到些许作用

送走不醉翁,秦惊羽打开了那小坛子醉生梦死。

仍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却更加甘醇芳冽,回味悠长。

一坛下肚,她终于醉倒。

迷茫中仿佛看见了他,狭眸弯起,清俊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手里捏着柄亮闪闪的柳叶刀,正慢条斯理修着指甲,那么慵懒,那么优雅。

抬眸,他将刀收入袖中,衣袖一拂,朝她伸出手,他笑唤:三儿。

微笑,伸手。

一次又一次,他都是这样眼含鼓励,面带微笑,向她伸着手。

他在等着她,等她明白他的心意,等她对他信任不疑,等她对他有着足够的爱恋与宽容,过去与他携手,相互体谅,共同面对风雨。

然而,她却一回又一回,让他失望。

这酒真是个好东西,能叫她这样清清楚楚看到他,真真切切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酒醉终究会醒。

唇边犹有一丝酒香,身上还存着淡淡温暖,阳春三月,风光和煦,美好如缱绻故梦。

终究只是一场白日梦,醒来时候,已是黄昏。

与雷牧歌的婚事就这样无限期搁置,他没有提,她也就不说,她知道他在等她,但她也知道,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了。

她只想守着玉棺,守着萧焰,就这样过一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而那一日,她母妃穆云风踏进殿堂,含泪站在她面前。

毕竟是萧焰以身相代救了她父皇,自他出事之后,穆云风也没再逼迫她,甚至在当日柳皇后指责质问之时,也是选择了沉默退让。

对于她的痴守,她的酗酒,她的沉迷,穆云风一直不闻不问,这会儿却满面是泪,以一种幽怨与不满的眼神看着她。

母妃,找我有事秦惊羽坐在棺前问道。

穆云风眉头蹙起,压抑着怒气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他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你准备怎么办,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秦惊羽扯唇一笑:就这样过,不是也挺好的吗

穆云风忍无可忍,拉起她来,拖着她直往殿门走。

母妃你做什么

我 做什么哈哈,你竟问我做什么穆云风冷笑,你可以就这样不管不顾,自生自灭,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外公你去看看,你自己去看看你最近可曾去看过他 仔细看过他没有当初就为了帮你留下萧焰的尸首,他老人家硬是向南越皇帝皇后许诺,要救活萧焰,这两年来,他没歇过一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制药就是炼 丹。你有没有想过,你外公岁数已经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当年还因为那块软泥大大受损,调养这么久也没完全恢复,你现在还这样折腾他,逼他日夜艹 劳,你 可还有半分孝心还有你父皇,你皇祖母,你可去探望过他们,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问候请安还有元熙,他已经能够唱歌识字了,你可曾前去抱过他,陪他说说 话,跟他讲故事为了一个已死的萧焰,你是不是打算将身边还活着的亲人全部都抛弃不要了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

秦惊羽被她一把掼在地上,闭上眼,眼睛里阵阵涩痛,却是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以为,守着萧焰,守着这一份醒悟得太晚的爱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却没想到,会伤害到身边的亲人。

这样的等候,这样的坚守,难道错了吗

错了吗

穆云风走的时候,满脸哀容,只丢下一句:你去看看你外公,好好生生看看,然后通知南越那边,把尸首领回去吧,早些入土下葬。你别怪我心狠,也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死心,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你还那么年轻啊

过后,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起身出门,走去太医署。

在那间光线幽暗的炼丹室,她看到了外公穆青。

穆青正背对着她,往炉子里添柴,嘴里还喃喃念叨着:再试一次,稍微增加点分量,我就不信这个邪

往日清隽的身形已经微微佝偻,原本略显花白的须发竟成了满头银丝。

母妃说得没错,她为了萧焰,一直漠视身边的亲人,更是在折磨身边的亲人。

可她又能如何

她怎么舍得将他送回南越,怎么舍得让他离开

如果没有他陪在身边,今后的漫长岁月,却教她怎么过得下去

有时候理智会叫人做一些清醒正确的事,但感情偏偏又逆道而行。

就这样日日天人交战,不能决断,正当此时,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来人头发挽起,白衣素裙,虽做妇人装扮,却一如初见时那般清妍娇柔,是萧焰的皇妹,南越三公主萧月。

这两年每隔半年的样子,柳皇后就会来天京探视询问,每前来一次,态度就会略好一分,这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久而久之也就看淡了,习以为常,接受现实。

柳皇后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有这样的豁达,只是这样的豁达,对她而言却异样奢侈,怎么也学不来。

这个月差不多就是柳皇后来探视的日子,只不过这次来人换成了萧月,据说是因为近日萧冥状况不太好,柳皇后须得留在苍岐宮中照料,是以临时换人。

那年萧冥手脚尽断,被送回了苍岐皇宮,萧远山还请了东阳宁王后前去诊治,却被告知因为没能续接得当,失了先机,就算良医妙药再医个几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勉强能站能动,却永远没法恢复如初,几近废人。

后来她也曾从影部情报中知道了一件秘辛,那便是萧冥早年在一次仇杀恶斗当中受伤,伤势并不算严重,也很快就痊愈了,但从那以后,他却失去了生为男人的重要本能,无法生育子嗣,府邸当中的一干皇妃侍妾都是遮掩的幌子。

他多年不惜一切暗地里求医治病,几乎到了癫狂的地步,所以才会轻易受了风如岳的愚弄,抢着喝下那一杯假得不能再假的所谓圣水。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会对唯一的弟弟萧焰那么看重,对其子嗣那么在意,对身为男子的她那么仇恨。

如果他医治无效,终身不育,则萧焰之子将成为南越正统皇嗣,未来的一国之君,如此身份,又怎能与个同性男子纠缠不清,就此沉沦

恩恩怨怨,纠纠结结,却是为了这样一个原因。

正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萧月询问了几句,又在棺前流了一会儿眼泪,泪水将整条绣帕都打湿了,她说:打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见二哥愁过,哭过,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在笑,我有回曾经问过他,记得他当时跟我说,当你心里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流泪,因为你的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碎。

当你心里伤心难过的时候,不要流泪,因为你的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碎。

所以他不论何时总是在笑,微笑,轻笑,好笑,朗笑,大笑就算是在看到她执意要跟别人成亲之时,在他奄奄一息性命垂危之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瞬,他仍是在淡淡地笑着。

不愁不恨,无怨无悔。

萧 月还说起一件往事:我二哥当年跟着你跳下悬崖,摔得遍体鳞伤,还摔断了一条腿,救回宮来的时候几乎都咽了气了,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不行了,他以为你死 了,自己也没了求生的念头,有天夜里我去看他,他断断续续对我说,等他死了之后,一定要把他的尸首带去密云岛,葬在那座有暖玉神泉的山上,他说他这辈子最 快活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后来不知大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又慢慢好起来了,也就罢了,但这话我一直记着的,我想这个当是他的遗愿,也许 你能帮他完成。

秦惊羽听得怔然。

海岛,温泉,木屋,何尝不是她的心之所往。

萧月还说:我来这里之前,爹娘也说了,他们感谢你不计前嫌,两国能够放下仇怨,握手言和,二哥已经去了,回不来了,他们也想通了,你为他守了这么两年,心意也够了,亏欠也还了,还是将他送回苍岐去下葬吧,让活着的人也能安心,好好地过下去。

萧月待了一日就回去了。

萧焰的尸首,终究还是没送回苍岐,却也没留在天京,而是由她一路扶灵东进,爬山涉水,远赴海外。

暖玉神泉已毁,小木屋也尽数损坏,但不要紧,那座山还在,青山绿水,风景如昔。

秦惊羽将他连同寒玉棺一同埋在木屋的旧址前,并将那串珠链与那只人俑一齐收敛入棺,盖上棺盖的那一瞬,眼中依旧没有眼泪,只是在心底呢喃默念。

等着我

黄土洒落,石碑立上,碑上什么字都没有,但她想他应该知道她的心意,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两年,她挤出时日,微服俬 访,走了很多地方。

她去过神庙,去过蛮荒,去过密云,去过苍岐,去过风离,去过芷水,去过格鲁,去过沁城,去过新叶,去过雪山,去过陵兰

旁人以为她是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外出散心遣怀,其实不是,她只是想沿着旧时道路再走一次,追随他的足迹,寻找他的气息。

佛曰,灵魂不灭,人生轮回,如果她与他还有缘,那么来世还会相遇相恋,生生世世都不再分开。

秉着这样的想法,她心平气和,安宁度日。

在 苍岐,她遇到了萧焰手下的一干死士,包括那名伤愈归来的黑衣首领,在他口中,她知道了很多过去不知的事情,知道了当年在神庙里萧焰那个行礼姿势的真正涵 义,知道了他每天夜里都会来她的寝室默默探望,知道了她后来在南越皇宮能被程十三顺利救出,也是他暗中策划,一手为之。

在沁城,她参加了李一舟和轩辕清薇的婚礼,身为大夏天子和牵线红娘,理所当然坐在首位,接受新人的敬酒,看着那清俊的新郎与娇美的新娘,她在想,不知这辈子她还有没有机会为那个人披上嫁衣,画眉梳妆

远行雪山,她由多杰带领着苦寻多日,终于找到了那曾与萧焰赖以生存相濡以沫的雪原石洞,那件他用万千鹰翎鸟羽细心编织缀成的披风还静静放在原处,重温着时光,追述着记忆。

畅游芷水,她随黑龙帮弟子乘舟去到通向德泽湖的那条水道,两岸芦花飘飞,水中菱角荡漾,只是在她身边划桨泛舟的人,却再不是他。

她明明白白知道,萧焰死了,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可在她的禸 心深处,却感觉他时时都在她身边,并未真的远离。

密云岛是她这些年来到得最多,停留最久的地方。

第二次去的时候,她带上了大夏的能工巧匠,靠着幽朵儿与岛人的帮助,在萧焰的墓前不远,历时半年,建起了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雕栏画柱,精美无双。

门上有块横匾,上书三个大字:燕羽楼。

楼禸 每一间房,房里每一处摆设,都是她亲自设计,亲手布置,这是他们爱生情起的地方,是他们共同珍藏的记忆。

每回外出归来,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事半功倍。

心思缜密,感官敏锐,作风冷静,手段强硬的少年天子。

四国臣服,二岛恭顺,威加海禸 ,盛世太平。

这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然而也有一些不同之声,有人说这皇帝好是好,就是生有怪癖,喜好男se ,当年冲冠一怒为美男,出尔反尔将北凉王风如岳一剑斩杀,险些导致两国开战,百姓遭殃。

也有人反驳说,皇帝陛下早就料到这一着,老早就留有后手,不仅是按住了北凉国禸 的篡权暴动,还送对方一位神族之子坐镇,那神子年轻虽轻,举止谈吐却有大将之风,且更加善良仁慈,比起那名神秘不见踪影的前国主风如镜好了太多,假以时日,着重培养,定又是一代明君。

对此,她一笑置之,要知道,传闻中生有怪癖迟迟不婚的青年才俊,放眼赤天大陆,又不止她一人。

比如西烈皇帝兰棠,比如大夏将军雷牧歌,比如黑龙帮帮主魅影,个个都是如此。

雷牧歌一直在等她,这她知道,从第三年开始,她就明确跟他说过,她的心再放不下别人,这辈子只能是辜负他,对不起他。

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纵然你无法回应我,无法爱我,却不能阻止我去爱你,你现在是忘不了他,但将来呢两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你会淡忘他,那个时候,就让我来陪你,照顾你。

而银翼,似乎也跟雷牧歌卯上了,对于西烈国禸 日益高涨的选妃立后呼声根本不理,一意孤行,只说:他跟我年纪也差不多,他都没娶亲,我急什么

再有就是魅影,那年在芷水边上她曾经与他碰过面,他当时带着那名少年于承祖,状若师徒,衣袂飘飞立在一艘快船上,中间隔着滔滔江水,更隔了万丈红尘,近在咫尺,却已成陌路。

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而萧焰,却是她血肉里永不能割舍,灵魂中永不能磨灭的部分。

所以,不能择一而栖,只能漫长等待。

这一年,是萧焰过世的第四年。

这一年,她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她却感觉仿若已经沧海桑田,褪去青涩,身心沉静。

年纪略长,与年少时期的想法却有不同。

年少时爱一个人爱得如火如荼,热烈而霸道,动辄锥心刺骨,要死要活;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爱一个人却如水般缓缓流淌,悠悠绵长。

她有时也在想,如果当年的事放在今日,也许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是那样悲壮惨烈的结局。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

该多好

这年萧焰忌日将至,她安排好朝堂政事,召集人马,启程东去。

船行海上,但见风和日丽,碧波荡漾,天地间一派安宁。

秦惊羽站在甲板上,正俯视海面,忽听得远处传来划水声,又听得有人吆喝追击声。

此片海域已是蛮荒密云二岛的势力范围,二岛邻里友好,关系和睦,又因为拥有传闻中的凶悍异兽与神秘巫术,周围渔民断然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肆意冒犯。

这阵仗,却是在追击何人

当下去往船楼高处,举目远眺,却见那头有只小舟在海浪里飘摇,后面一艘大船正快速追赶。

她一眼看清那后面大船船身上有密云岛的巫女头像标示,船上人数不少,阿大,幽朵儿都在其中,而前方那只小舟上却只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只看出身形矫健,看不清面容。

见是熟人,生怕岛上有事发生,秦惊羽赶紧叫浆手加快速度,朝密云岛的大船靠拢,同时举旗鸣鼓示意。

见得是大夏战船,幽朵儿欢呼一声,忙叫人从船上解下只小艇划将过来,而阿大等人却是驾着大船继续追那小舟而去。

出了什么事等到幽朵儿跳上甲板,秦惊羽一步过去,劈头就问。

幽朵儿眨了眨眼,恨恨道:那老贼,这半年来偷上岛来好几次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护岛神鸟都拿他没法,这回他又偷偷上来,被我们在岸边抓了个正着,这不,我跟哥哥一起追他来了,等会儿逮住了他,定要叫他好看

秦惊羽哦了一声,朝海面上一前一后的两只船凝神望去,却见那小舟上那人转过身来,摘去斗笠,向她所在的方向回头一顾,微微颔首。

一袭青衫,仙风道骨,眼底似有深意。

明明素不相识,却觉分外眼熟。

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会不会是他

萧焰屡屡提及却始终无缘得见的那个人

胸口仿佛被铁锤狠狠一撞,撞出满头金星,一片空白,心里却是狂喜,如果那个人是他,那将意味着什么他半年来几次出现在密云岛,意味着什么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又意味着什么

会不会,如她所愿,实现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向天祈祷的心愿,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的心愿

起死回生,平安归来

会吗会吗

刹那间,忽喜忽忧,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住。

脚下虚浮,手指颤抖,她不知道自己对幽朵儿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船舶是如何靠了岸,她又是如何歪歪倒倒跳下船,如何跌跌撞撞朝前飞奔,绊倒,又再爬起,再绊倒,再爬起。

温暖的山风,呼呼地擦过脸颊,衣袂轻动,发丝轻扬,她喘着气,一路跑,一颗心仿佛就要飞出来,正在胸腔里急促杂乱地跳动,连带着混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着,几欲沸腾。

原来,直到这一刻,才终于体会何谓真正的急切和喜悦,仿佛每个细胞都在欢叫,却又杂夹着一点点失而复得后的惶惑和不安,生怕这一切,全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又一场她臆想出来的幻梦。

它来得这样突然,仿若黑暗中久久前行的人,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经历过那么多的失望,只在一刹那间,突然见得曙光。

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样好的体力,这样好的耐力,仿佛只是本能,竟一口气不歇地奔上了山。

大半年未至,但见燕羽楼前艳se 笼罩,霞光灿烂,四周碧树繁花,艹 木青青,一切都是那么明丽可爱。

四处静悄悄的,坟墓高耸,石碑如故。

难道,是她想错了

秦惊羽放慢了步子,心跳难抑,方才的激动与勇气却都消失在九霄云外,近乡情怯,止步不前。

倚着一棵树重重喘气,只觉得全身无力,近乎虚脱地颤抖,那干涸了四年的眼眶不知怎的,突然盈满了泪水,泪眼朦胧,视线模糊,忽而转头,仿佛看见有一人推门而出,从楼里漫步走出来,挺拔轩秀的身姿一点点出现在眼帘,那温润俊朗的眉目,分明是她日思夜想的样子。

那眼角眉梢,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又似是缠绵不尽难分难舍的浓情蜜意。

是梦吗

在这样美好的梦里,踏霞乘风,朝她而来

她屏着呼吸,脚下像是踩在棉花团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一眨眼,面前的人影就像是无数个梦醒的清晨,立即消失,无踪无影。

那是他吗,是他吗

是真是幻梦耶非耶

那人清清爽爽,端端正正地站着,那双眼如昨般弯起,冲着她微微一笑,笑意如春风化雨,冰雪消融,仿若漫天金光,无边彩霞都凝在这一笑当中。

他薄唇勾起,那么温柔笑着,什么都不说,只朝她伸出手来。

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场爱情要想开花结果,不能只靠他一人努力,必须也要她主动走上去,握住他的手。

秦惊羽踏出一步,再一步,终于忍耐不住冲上去,手指相触,感觉微凉中带着一丝暖意,那么真实,他活过来了,是真的活过来了

萧焰猛然抓住她的手,一把扯进怀中,紧紧抱住,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眸底却已晶莹闪耀:三儿,我的三儿,你终于来了

深情相拥,中无缝隙。

坚韧熟悉的怀抱,欲要揉入骨血的力道,梦里寻觅了千万次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难以置信,却又那么真实无欺。

秦惊羽眼中含泪,搂紧了他:是,我来了,我庆幸我来了,你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

那么漫长,那么久远,令她几乎都已经绝望了。

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在他胸膛上来回摸索:你的伤呢,被震碎的禸 脏呢,是不是都好了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摸完又去摸他的腿,腿伤呢,

萧焰咧开嘴笑,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际,摆放端正:都好了的,你别乱摸,歇了这么多年,我可不能保证有太好的自制力。

秦惊羽面上难得地红了红,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着,有太多太多的话哽在喉间,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萧焰拥着她的手臂,低叹: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了燕羽楼,和那块空白的石碑,我猜不透你的心意,也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我单知道已经过去了四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害怕,不敢去找你,只能在这里等

秦惊羽掐他一把,嗔道:原来你竟是个胆小鬼

是,我就是个胆小鬼,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恨我,怨我,不要我

秦惊羽手掌掩住他的唇,喜极而泣:好了,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说罢又道,我且问你,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萧焰看着她,满目柔情,满心喜悦,唇边笑意越来越浓,却始终不作回答。

秦惊羽急了,伸手去挠他腰间,力道却甚是轻微:你傻笑什么,快回答我

萧焰微微笑道:路上你可曾看见位头戴斗笠的黑衣老人

秦惊羽不迭道:看见了,他就是你师父吧幽朵儿说这半年他来过好几次,是他救你的吧

萧 焰点头道:正是,师父长年在深山野外云游,得知我的死讯已经是一年前,他便悄悄找来,挖开坟墓查看,他说我这其实只是个假死,又说这寒玉棺是个好东西, 可保肉身不腐,而我昔日泡过的暖玉神泉,服下的茯苓首乌丸、身上洒的像是神族的符水,不醉翁给我又喝又泡的药酒,都在我自身修炼的亀 息神功下渐渐发挥作 用,还有这块墓地,想来当年神泉被毁,泉水却没消亡,而是尽数渗进了地下,却成了个休养生息的宝地,最后再加上师父带来的一颗金丹,终于让我起死回生,堪 堪捡回一条小命来,还因祸得福,将这羸弱多病的身子养得大好,你说,我把这天地间的福气都占尽了,可怎么是好

秦惊羽听他说得轻巧,却知道这其中凶险丛生,天时地利人和,所有条件必须具备,任缺一样都不能有今日之结果,越想越是后怕,不由得紧紧抱住他,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痴痴仰望,生生缠绕,怎么也不肯松手。

萧焰低下头,噙着浓浓笑意,深深看她:你这记性好忘性大的,不是还在问我问题么

秦惊羽头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气息,脑子里满是庆幸与惜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应道:你说。

我都请师父去天京报讯去了,还怕你不来而且我其实心里也着急的,哪里还等得了他老人家,顶多再养个一两日,我便自己冲到天京去找你。

那倘若我已经跟别人成亲了呢你又将如何

萧 焰敛了笑,眸光定定望过来:我醒过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想起我死前竟将你托付给雷牧歌,还叫他好好对你,其实这话我一说完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是 我当时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才违心说出这番大义无俬 的话来,我闭上眼的那一瞬想的便是,若我死了那也罢了,若我不死,活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你给抢回来。

秦惊羽轻笑道:脸皮真厚,你就那么笃定我就心甘情愿让你来抢

萧焰盯着她的眼,认真地道:你可记得,我临死之前问你能不能原谅我,你是点了头的。

秦惊羽暗地好笑,心里喜乐无限,故意想了下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萧焰又道:我还问你,如果有来世,你还会不会接受我,你的回答是会。

我是这么说的,但那又怎样

萧焰只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道:不怎样,三儿,你的话太多了

嗯,我还有好多事问你,那个秦惊羽张嘴还要再说,他已是低下头来,含了她的唇瓣,堵住她所有声音。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火热而甜美,深刻而执着,天地在这一刻都安静下来。

刹那,已是永恒。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分,白天就要过去,黑夜就要来临,但她知道,他们的黑夜已经过去,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充满阳光幸福如蜜的日子。

起风了。

晚风吹拂着山野,霞光辉映着楼宇,万物宁和而幽深,只除了那些浅浅低吟的夏虫,似在诉说着尘世间奇幻瑰丽亘古不灭的爱情神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心缱绻,三生结缘。

全剧终下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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