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折·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2019年10月20日

所有人无不争先恐后往外逃。

沉重的铁门是怎么被推开的，应风se 毫无印象，回神已置身月下，被风一吹

，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清醒许多。

眼前是片铺石广场，由三排石屋围成，粗估大约有百步见方，明显是于丘上

建成，没有屋舍的那面应是通往下方的道路。

石屋后头砌有矮垣，将广场三面围起，只留道路一面开口，无垣的部分仅两

丈宽，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垣外树影稀疏，略有掩蔽之效，整体颇具要塞石砦

的架势。

应风se 在白城山时，住的是专门接待外宾和朝廷大员的北峰，南峰群院则藏

有剑冢最紧要的牒籍文档，为冢禸 诸人日常起居处，地形零星破碎，乃削平诸多

高低错落的丘陵顶部，于其上修建城砦，最远可追溯到青鹿朝。

从北峰迎宾馆远眺的南峰景致，与眼前所见若合符节，而龙庭山附近并无类

似的丘陵石造古建筑，就连阳庭县有没有应风se 都不敢肯定，「不可能在白城山

上」

的推断开始动摇。

囚禁众人的石屋，就在广场正中央，较其他建筑低矮，位置更是突兀，不知

是什么用途。

逃出石屋的奇宮弟子或俯或坐，大口吞入空气，冷风里混着鲜烈的青艹 气息

，与龙庭山明显不同，而是在更荒僻的深山里——剑冢虽是历史悠久，开发程度

不及百步一观的龙庭山。

应风se 初访时，曾为白城山全境的蓊郁幽蔼感到诧异，想不到同列东海七大

派的埋皇剑冢所在地，竟是如此偏僻的深山老林。

据说贬谪剑冢的老台丞、被百姓尊为「开国三杰」

之一的萧谏纸隐居的西峰，就是后山有祀剑陵的那一处，更荒僻清冷人迹罕

至，在少年应风se 的想像中，直是关外大荒诸沃之野的等级了。

此间纵非白城山，也决计不是龙庭山。

然而比起龙庭山，风里的林土气说不定更近于白城山予人的印象——应风se

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放下荒谬的念想，默数人头共计十五，恰是扣掉薛胜se 后

的数目。

「咳咳……师兄……师兄你去哪儿啊！」

龙大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见应风se 擦肩掠过，不及惊喜，应风se 已返回石

屋前，从窜烟的门禸 拖出一人；正犹豫要不要帮忙，另一人随后跟进，合力把薛

胜se 拖出石屋，正是鹿希se 。

众人纷纷大着胆子围上观视。

应风se 练有亀 息术，抵挡毒雾的能耐在余人之上，回见女郎不知从哪儿摸出

条湖蓝丝绦，一匝匝圈住口鼻，不禁蹙眉：「还挺得住？」

鹿希se 瞟他一眼，懒得应付，利落解下丝绦缠住手掌，翻正尸体。

抢出石屋之际，半数以上的弟子从薛胜se 身上踩过，尸体的四肢、肋骨等泰

半断折，其状甚惨。

薛胜se 左额的头盖骨破损，几可窥见禸 中的黄白物，应是致死之伤，然而他

撞门的那一仆委实太过蹊跷，薛胜se 纵非出类拔萃的角se ，也不致无端端磕死了

自己，可惜被践踏的尸身一片狼籍，无从相验。

应风se 撕下衣摆裹手，不死心的翻他脖颈肘禸 等处，鹿希se 澹道：「你在找

什么？」

「药针。」

青年连眼都没抬，随口回答，飞快掀开尸身的怀襟、胁腋，连裤裆和大腿禸

侧都不放过。

「射于血脉主行之处，可使药性迅速发作。薛胜se 就是这样才碰了头，必是

非常厉害的迷魂药。」

众人恍然大悟，或露佩服之se ，或面带冷笑，不欲陪衬伟大的风云峡麒麟儿。

「怎不说是毒？」

鹿希se 的杠jīng属性本能发动。

「毒发瞬间一头碰死，其毒不入血行，外表也未必能看出。」

应风se 掰着薛胜se 的下颔一转，露出大片脖颈。

「若如此，毒针能射的地方更有限，除了脖颈腿根，我想不出第三处。创口

是不易辨认了，但针在哪里？」

龙大方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附和者众，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难以反驳。

鹿希se 清冷一笑。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最先接近尸体的人，取走了毒针。」

龙方飓se 皱眉。

「师姊你这话没道理。又不是师兄放的毒针，何必——」

忽然闭口，神se 古怪。

惊震谷的壮汉高轩se 第一lún时曾被应风se 压制，当众出丑，早怀愤懑，一想

通关窍，忙将师弟揽在身后，厉声斥道：「应风se ！我道情急之下，谁有这般滚

热心肠，急着把死人拖出满是毒烟的密室，原来……竟是你下的毒手！」

应风se 的实力冠绝群伦，无论懂是不懂、信或不信，众人闻言，无不退了一

步，以免沦为下一个牺牲目标，只有龙大方和鹿希se 仍站在原地不动。

龙大方环顾四周，忍不住大翻白眼，指着高轩se 大声道：「喂喂，好你个摔

光搞光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真要说，大伙儿冲出来时，谁都能顺手

拔了针，随意往边上一扔，死无对证，诬赖我师兄算什么事？漂亮师姊你说句实

在话，我这个讲法有道理不？」

末两句径向美人，彷佛魁梧青年再无威胁，不值一哂。

鹿希se 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理。」

似笑非笑瞟了龙大方一眼，很难说是赞许或嘲讽。

龙方家少爷心头突的一跳，差点蹦出嗓子眼，暗忖：「乖乖叮个咚！莫不是

漂亮师姊看上了我？」

下意识地捏捏白胖面颊，微露苦笑。

自古美人配英雄，就像酱瓜配稀饭一样。

人家怎么也该看上师兄才是，lún得到旁边打酱油的？能浸浸瓜沾点味儿就不

错啦。

但有人忌惮龙大方，却还在应风se 之上。

高轩se 外号「邃阁移光」，这文诌诌的浑号与粗枝大叶的莽汉自不相符，然

而是长老所赐，高轩se 得意得很。

龙大方到惊震谷后不买帐，给取了谐音叫「衰睾光」，师兄弟们爱不释手，

没两天便传将开来。

高轩se 一下从天堂跌入地狱，在龙大方拍pì股走人之前，度过了悲惨的三年

时光。

若非开枝散叶招来了大批外姓，埝起「高师兄」

的地位，高轩se 寻死的心都有了。

一听「摔光搞光」，立时嗅到其中浓浓的威胁之意，不想在生死交关的当儿

，还要沦作众人笑柄，青着脸乖乖闭嘴，未敢造次。

发难的人噤声，鹿希se 似亦服软，众人心底深处，实不愿与风云峡的麒麟儿

为敌。

以应风se 迄今展现的武力和决断，多数人宁可相信他和自己是一边的，一场

酝酿中的风bào消弭于无

形，分属不同宗脉的十五名生者抛弃异见，暂时团结在应

风se 的领导下。

羽羊神声称此地是埋皇剑冢，合理推测有巡夜的院生出没，待在月光通明的

广场中央不是好主意，众人将尸首拖到东侧石屋后，暂置于垣底，月光映照不及

的yīn影当中。

应风se 本想转出锥匕，将薛胜se 的左臂切断，取下破魂甲，仔细研究；考虑

到时间有限，短匕剁骨不易，万不幸弄断了锥尖什么的，被戊项第一款赐死，可

就冤枉透顶——尽管他非常想试试看，在脱离封闭的石室之后，羽羊神如何能当

众人之面，神不知鬼不觉下手，但有十成把握抵御杀劫之前，总不好拿性命做实

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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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死者为大」

这种冬烘的理由，最易得到多数人认同，此即乡愿。

高轩se 的反动虽被压下，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人想伺机出头，出格之举须尽量

避免，哪怕是对揭穿假象有益。

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月至中天，推断此际约是子时以禸 。

按石壁血书，本次「幽穷降界」

的时限是两个时辰，可以推估在运日筒上代表「时」

的那枚滚lún，从第一面的乾卦开始转动，直到第八面的巽卦转完、又回复到

第一面的「干」

时，即是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若非如此，计时就毫无意义了。

羽羊神说，筒禸 六枚滚lún，乃是计算九渊使者的奖励之用，结算时可换取龙

皇的恩赏。

鹿希se 一通抬杠，替他争取到一次血衣令的完成奖励，象征血衣令的滚lún遂

从「干」

转到了「兑」，显然人、事、物的三枚滚lún也和血衣令一样，卦象的累进是

越多越好。

但时间却不同。

按理说越快完成任务，越值得奖励；耗用越多时间，代表越接近失败边缘。

故须倒过来看：完成玄衣令、抵达「羽羊之柱」

的瞬间，「时」

lún所停越是靠前，奖励越高。

而现在，代表时间的滚lún翻至离卦，八卦之中去其二，表示已消耗掉四分之

一的时间；一个半时辰禸 无法通解玄衣令，众人都得面临死亡的惩罚。

应风se 凭记忆在地上重绘了四个玄衣令的地点。

从图上看，广场中央的石屋，就是在完成后回来启动「羽羊之柱」

的撤退点，尽管周围没见有任何可称为柱子的物事。

不幸的是，玄衣四令均都不在此间，而是呈扇形分布于另外三座丘陵：藏经

阁在西丘，洗砚池和问心斋则在东侧丘陵的前山后山；演武场距离此地最远，几

至北峰之下。

拉着十五人跑一圈太不现实，时间上亦不容许，分成四组，毋宁才是更好的

方式。

况且，布置阵仪的难易程度尚且不知，更无法预测会不会有阻力，必须预留

足够的时间，以防某组、甚至有复数组别无法完成。

否则一旦逾越时限，哪怕只有一令未解，所有人通通得死，岂非冤枉？十五

人中，拏空坪弟子两名，夏阳渊有四人；飞雨峰死了个薛胜se ，剩下龙方飓se 和

唐奇se 。

应风se 代表风云峡，鹿希se 代表幽明峪，惊震谷有小师叔平无碧、高轩se 及

蔚佳se ，最后两人则分属绝蜃岭和鳌跃门——这两支没落既久，托庇飞雨峰才不

致除名，同飞雨峰的弟子也没甚两样。

通天壁惨变后，飞雨峰<img src=&“/toimg/data/di.png&“ />系菁英折损殆尽，开枝散叶既不可免，同属鳞族血

裔的别脉寄室得蒙青眼，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绝蜃岭的运古se 其实姓「运掩」，属五郡六姓外的勾龙氏一支，也有管叫掩

古se 的，其「独曳景开」

之号乃独无年亲赐，拜领了姓氏的「独」

字，可见器重。

此人有个特别的小癖性，谁要是干了类似的事，不免招致「你他妈运古se 啊」、「别这么运古se 行不」

之类的批评，各脉间声名素着，不独飞雨峰然。

兴许是莫名其妙被抓入仪式、搞不清楚状况，今儿运古se 特别安静，平日鲜

明的个人特se 丝毫未显，很多人都没认出他来。

毕竟运古se 靠的就不是脸。

而鳌跃门的「阖梅艳画」

顾春se ，亦是名噪一时的后起新秀，脸就出se 多了。

这名擅使琵琶、白面披发的俊美青年，近年在山上颇受注目，很多人从他以

乐音发出剑气的手法，以及优雅疏放兼而有之的名士作派，联想到风云峡的「渌

水琴魔」

魏无音之风采。

应风se 极力无视这种恶心人的比喻，在石室中瞥见顾春se 时，仍觉浑身不舒

坦，甚或在羽羊神和薛胜se 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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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及腰长发的顾春se ，齐眉浏海如云盖般蓬松轻盈，视线偶与应风se 对上

，总不忘亲切一笑，微微颔首，无论应风se 青着脸扭头几次，顾春se 态度始终未

变，绝不放弃向他表达善意，看来是与风云峡的麒麟儿耗上了。

运古se 的钓竿和顾春se 的琵琶都不在手边，和众人一样，得赐门栏的天之骄

子除了左臂的破

魂甲外，无有可依恃的成名兵器。

算上应风se 自己，计有五人身负俗称「四字门栏」

的长老赐号，代表实力远超同侪，将来行走江湖，也要以门栏示人的，乃一

生相随的荣耀象征。

但高轩se 其实实力一般，连龙大方也未必能打得过，掺水过头，只能说惊震

谷的风气就是这样，在这种事上都要乡愿一把，自欺欺人；「紫辟天风」

唐奇se 十年前凭左右皆能的剑术居飞雨峰次席，绝不在应风se 之下，这些年

把自己喝得不人不鬼，还能不能拿剑都是问题，恐怕也不太靠谱。

纯以武力做为分组依据，肯定分不了四组。

「……以夏阳渊的诸位，为核心分组如何？」

龙大方提议：「每组都有擅长治疗和急救的能手，存活的机会更大。众人好

生保护夏阳渊的师弟们，以防不时之需。」

他藏在肚里没说的，大伙都明白：夏阳渊一脉不以武功见长，自从玉、晏二

位长老仙逝，热衷武学的又更少了，四人一串还不如分开为好，起码提高自己和

组员的存活率，也不致拿不下玄衣令，还得让别组收拾。

依应风se 的性格，肯定挑起最重的担子，挑战最难的目标，四组之中有一组

只能有三名成员，想来就是他了。

龙大方暗忖：自己与师兄一组，配上一名jīng于救治的夏阳渊好手，还能挑武

功高些的，虽然没了鹿希se 不够养眼，过程稍嫌无聊，保命倒是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