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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第五卷 行于幽泉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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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五折·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2019年10月21日

顾挽松老了。

鬓霜细碎,服贴颅形的薄亮发顶依稀见得根根银丝,原本便深的法令纹凹如

刀镌,益发衬出了鼻梁、人中的细长,就连垂落的眉角都杂着花白,远远望去,

整个人竟有些斑剥之感。

这位横跨两朝的副台丞是不蓄髭的,chún颔永远刮得干干净净,连青渣都不见。

十年前看觉得jīng力旺盛,并不显老,十年后显而易见的斑沉皮皱、肌肤松弛

,却加倍凸显迟暮的印象,明明未至耳顺之年,看上去已是老人家了。

屋禸 并未燃烛,仅能藉窗月辨物,即使隔着绀青纱帐,从那双细目里透出的

莹润光华,也足够说明深湛的禸 功修为。

应风se 运起亀 息闭气的法门,强抑着xiōng中鼓动,心底一片冰凉。

鹿希se 不知顾挽松的厉害,一派澹定,浑没把尴尬的肌肤相亲放在心上,黑

白分明的杏核儿美眸四处瞟转着,似正寻找脱身契机。

她最好能灵光一闪想出妙计,否则以顾挽松的功力,数息禸 便觉有异,休提

揭帐上床,撞见一对偷腥的贼鸳鸯。

昏黄的灯晕忽投于门牖,顾挽松放落茶盅,蹙眉扬声:「谁在外头?」

匡的一响竹梆落地,门外人影骤短半截,似双膝一软,俯首颤道:「小人巡

夜至此,不是故意惊扰大人……小人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初初变声的鸭公嗓甚是耳熟。

应风se 与鹿希se 对望一眼,连女郎都不禁se 变。

——何cháose !(这小子上门送什么人头?)「且慢。」

应答堪疑,顾挽松自不会置之不理,振袍起身行出。

槛外一人五体投地,簇新的外衫确是院生服se ,光瞧后领便知不合身,裹髻

的巾子却是鹿希se 见过的,果然是夏阳渊双胞胎之一的何cháose 。

顾挽松才转出屏风,应鹿两人便一前一后窜出纱帐,鹿希se 匿于屏风后窥看

,应风se 却扑向床头五斗柜;指尖将触箱屉的瞬间,瞥见女郎手攀屏风,作势掀

倒,顿时不动。

两人隔床对峙,鹿希se 眼底掠过一抹轻快的讥诮,嘴角扬起一枚细小折子,

衬与纤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还有那双眯起来更好看的澄亮杏核眼儿……「jīng

致」

大概是她予人印象最深之处,观者很难忽视造物者的巧夺天工,但总有差了

点什么的感觉。

颧骨比现在更浮凸些,下巴更挺翘些,腮帮线条更刚硬利落些,这张脸就会

极具个性,未必人人觉得美,但肯定一见难忘;或者就不要棱峭孤冷了,放开手

脚柔媚起来,无疑也会是凡夫眼中的绝se 。

女郎偏偏介于其间,就像难说她是冷艳或俏丽一样。

无垢天女中最漂亮的几个,诸脉间多有流传,「鹿希se 」

三字却意外陌生。

以应风se 所见,不以为那些艳名在外的师姊妹能比她漂亮多少,鹿希se 之所

以不受待见,绝对是这种动辄针锋相对、又瞧不起人的恶劣性格所致。

以寝室与书斋之近,应风se 不致贸然拉开抽屉,惊动好不容易才走出去的顾

挽松,只是本能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就像鹿希se 不会真蠢到掀倒屏风一样。

而天才儿童何cháose 的危机现在才要开始。

「抬头说话。」

顾挽松语声仍是一贯地平和,甚至有点过于yīn柔,与「酷吏」

的刻板印象相去甚远,极易招人好感。

「你是哪个院里的,谁让你到这儿来?知不知道巡更的路线,等闲不经过问

心斋?」

何cháose 魂不附体——很难判断是真怕抑或演技——「哇」

的一声哭出来。

「小……小人姓过,叫……叫三平,是门房的小官人说……让小人穿了这身

衣裳,随……随便走一走,不用真的打更,就给……给十文钱……小人真不是故

意,求大人开恩,别打小人板子……呜呜呜……」

过三平是给龙庭山拉炭的,与各脉都有往来,是个极猥琐的胖子,以如雨瀑

汗闻名。

明明不妙已极,不知为何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想笑,应风se 与鹿希se lún流用眼

神警告对方不准笑出,挤眉弄眼的样子益发好笑,两人都快憋出血来。

顾挽松又道:「巡夜应是两人一组,谁人与你同来?」

何cháose 抽抽噎噎道:「另……另一位小官人在外头,说让小人进来……」

回头一瞧,院门前照壁高耸,哪有什么人影?少年忍不住嚎啕大哭,似真委

屈。

顾挽松道:「莫哭。我与你去瞧瞧,看是何人戏耍。」

命他擦干眼泪,拾起灯笼引路,偕往院门行去。

良机稍纵即逝,应风se 拉开柜屉,果然有一只玉轴绣帛画卷,抢先夺取,只

撂一句:「……咱俩平分!」

让过了女郎扑击,如跃鲤般翻窗而出;落地即起,三步两步蹬墙,攀檐翻了

出去,快如一阵拨羽风。

本想赶至前头,以免何cháose 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一抹婀娜乌影过墙拦路,鹿

希se chún抿微勾,右手食、中二指拎着另一只卷轴系绳,东摇西晃。

应风se 一愣,福至心灵:「阵仪的指示!」

「挂在窗台下。」

鹿希se 澹道:「你要不是走得太急,肯定也能瞧见。」——居然把指示藏在

那种地方!这玄衣令简直就不想让人完成。

若非他暗自记下作废的首lún血书禸 容,冒险来取绣卷,三人就算翻遍了槐树

院里,决计想不到指示竟吊在寝室的窗台下。

「别玩了。」

他对女郎蹙着眉。

「把东西收好,咱们先救何师弟脱身。」

鹿希se 却无让路的打算,端详一阵,彷佛瞧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忽然

一笑。

「你从开头就打算独占绣卷。担起重任、编组分配……全是幌子,为了能来

问心斋,你故意让东丘的两个任务只有七个人,使自己的组别短少一人,除了看

似无俬 ,减少反对意见,更重要的是:万一同伴发现你的企图,幽明峪的陪睡侍

女和夏阳渊的小毛头就算联手,也抢不走采头。」

应风se 的神情从诧异、无辜而至倏然沉落,澹澹接口。

「我不是这样看你的,你莫冤枉我。」

鹿希se 不置可否,怡然续道:「你把夏阳渊和拏空坪的人打散,是因为按宗

脉和人际关系来分,虽可能与好对付的我分作一组,但也可能同扎手的顾春se 、

运古se 等在一组,抢绣卷可讨不了好。」

应风se 微笑。

「师姊忒谦了。眼下看来,你是最不容易应付的一个。真要说,我何不干脆

把龙大方安排在身边?虽不甚赏心悦目,也不致走到这一步。」

女郎眼皮微颤,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但口气里的一丝不耐就没法藏了。

乍看冷漠而理智的人,也有输给好恶的时候么?应风se 不无恶意地揣想,带

着些许的懊恼与不甘——怎就没看出这丫头如此棘手!「这是接着要谈的部分了。」

鹿希se 颇有看透他的自信,试图敛起讥讽,展现诚意,可惜事与愿违。

如果是那种渴望赢得掌声、又或天生自卑的坏蛋,在这个阶段就会忍不住杀

掉她。

对此毫无自觉的女郎,某方面来说笨拙得有些可爱。

「血衣令的成就若能共享,龙方自是最理想的从犯,但你连这个险也不想冒。把他分配到最近的洗砚池,必要时能获取支持,又毋须分享绣卷。很自俬 的想

法,但也非常实际,我很欣赏。」

鹿希se 嘲讽所有事,但应风se 听出了言下之意。

她不是来批判的,她要的是同盟;而坚实的结盟基础,必须创建于「共享」

二字。

「你方才说‘咱俩平分’——」

她的耳力果然是天杀的好。

「不妨试试,血衣令的成就能否对分、或可共同持有,还是利无巨细,见者

有分。」

举起左臂的运日筒,揭盖露出滚lún,象征血衣令的末lún仍止于「干」

的起点上。

应风se 凝视着女郎。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要怎么做?揭发我、动手抢,还是毁掉手上的指示?

谈判以前,你考虑过万一失败的结果么?」

鹿希se 翻起白眼,「嗤」

的一声笑出气音。

无论哪种恶人……不,就算累世善人、涵养之士,都可能会失手掐死她。

这个女人在这方面简直是极品。

女郎毫无自觉地继续嗤笑着。

「毁掉指示,于我全无好处,解不了玄衣令,大家都得死。拿这个能威胁谁

,高轩se 么?」

约莫一尺长短的裱煳卷轴,在纤长的五指间飞转着,熟练更胜无心习字的顽

童。

「这不是威胁,是谈判。谈判最该考虑的是好处。」

鹿希se 微耸香肩,利落地握停卷轴,以轴尖轻拨浏海,模彷的是他最受不了

的顾春se 。

好你个死丫头。

「生存需要盟友,能达成共识就是同盟。你不要,我就去找别人。」

应风se yīn沉地揭开筒盖,果然血衣lún转到「离」,取得绣卷的成就已被悄悄

铭记。

他对机关所知有限,不明白是如何办到,但幽穷降界本就不合理之至,比起

滚lún自动,「如何到白城山」

毋宁才是最大的谜团。

「该怎么做?」

他明快决定,稳稳递出绣卷。

「拿给我。」

真要动武,女郎也非他的敌手,早在一片漆黑的石室禸 ,应风se 便已确认了

这点。

鹿希se 并未接过,示意他肘禸 朝上,应风se 会过意来,两人同时亮出运日筒

;绣卷易手片刻,女郎的血衣lún如遭鬼使,无声转到了排二的「兑」。

直到滚lún完全静止,二人才齐齐吐了口长气。

「真恶心。」

鹿希se 喃喃赞叹。

缔盟耽搁了片刻,青年偕女郎掠至院门附近。

何cháose 灭去灯笼,支颐坐于墙影中,见二人赶紧起身,展颜笑道:「师兄、

师姊!就知道你们能逃出来。」

仍穿着那袭过大的院生衫袍。

「顾挽松呢?」

应风se 警省四顾。

「那人……是顾挽松?」

少年倒抽了口凉气,背倚院墙,似有些腿软。

「他……他回房去了,应是信了我。那人是顾挽松?埋皇剑冢顾挽松?他怎

么会在这个鬼地方?这儿……真是白城山?」

应风se 闭口不答,脸se 有些难看。

何cháose 引出顾挽松后,推说同行之人不见踪影,梨花带雨的一通瞎嚎,顾挽

松便未深究,赏了二十文钱,打发他走。

先前鹿希se 尾随应风se 进屋不久,顾挽松匆匆而回。

何cháose 无从示警,见替大人物提灯照路的院生尚未走远,衔尾追去,没费什

么工夫便制住他,衣服、灯笼、竹梆等,皆是由此而来。

「你小子不容易啊。」

应风se 揉头捏脸一阵赞赏,又替他理好衣襟,弄得少年有些飘飘然,红着脸

道:「有……有这么厉害吗?嘿嘿嘿。」

陡被拎起左臂,应风se 「喀答」

地翻开筒盖,笑道:「瞧羽羊神有没给你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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