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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苇子,这破箱子交给你啦,我再去杂物间收拾收拾那些破棉被。不行就去你张大爷家把你爸爸叫来,让他帮你砸开。这死老头子,整天嫌家里脏乱,临到收拾的时候就不见人影子了,真会躲清静哩。”xo小说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出轨俱乐部(6)

婆婆说着,匆匆奔向后院的杂物间。

丛苇沉思了一会儿,使出浑身的力气,抡起斧头劈过去。

一连几斧头下去,那把破锁摇晃了几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嘣声,锁鼻断开了。

丛苇的心,随着这轻微的断裂声,猛地狂跳起来。潜意识中她觉得,这只箱子应该是许戈飞的,她想象不出来,许芳菲那样一个纤细的女孩子,会喜欢用这么粗笨的大木箱子。

那么,这只尘封了多年的木箱子里,会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往昔呢?戈飞的年轻时代,会不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丛苇的脑海里,闪过当年自己追问戈飞有没有谈过女朋友时,他那有些调侃的话语:

“当然谈过啦,而且还不止一个。不过呢,我从没当过真的,年轻嘛,荷尔蒙分泌旺盛啊,不找个女孩子谈谈恋爱,你让我憋出一脸青春痘啊你……”

也许是许戈飞的话比较老实,丛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追问过这个问题。再说了,谁在大学里没跟异性有过牵扯呢?她自己不也跟一个搞音乐的男孩子黏糊了半年多嘛。

但是现在,面对这只突然现身的木箱子,丛苇觉得某种东西似乎就要冒出来了。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弄得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她一会儿想着干脆跟婆婆说,里面没什么东西,一家伙卖给收破烂的算了,管它什么往昔岁月里有什么秘密呢,即使有,又怎么样?澹澹都已经九岁了,还能怎么样?一会儿又盯着那只木箱子苦思冥想:究竟里面会藏着什么秘密呢?或者像婆婆说的那样,里面藏着很值钱的东西呢?

犹豫了好久,丛苇一咬牙,猛地掀开了木箱的盖子。

呈现在眼前的,除了一本本封皮发黄的绘画书籍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箱子果然是许戈飞的,因为芳菲上的是音乐学院。

极快地清理着那些发黄的书籍,丛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心都在突然之间松弛下来,有一种虚脱般的难受感。

嗨,你这是怎么啦丛苇?怎么突然冒出那样荒唐的念头来?戈飞的话难道你都不相信了?为什么近来总是疑神疑鬼的?是更年期提前到来了吗?好像还不至于吧,才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切生理现象都非常正常,怎么可能呢?

丛苇一边翻检着那些可以卖掉的书籍,一边剖析着自己的心理状态。最后,她把这一切归结为自己的不自信。

对,无关他人,都是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才造成这样的心理状态的。毕竟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再也无法回到二十五岁的青葱岁月,看着学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青春女孩,她难免会产生时光催人老的感慨。是了,一定是这么回事了。

那些被尘封了多年的专业绘画书被清理出来后,木箱子一下子失去了分量,变得轻飘飘的,似乎要在丛苇面前飘起来一样。

哦,还有一摞泛黄的报纸。戈飞还真是个有心人呢,连看过的报纸都要珍藏在箱子里。

丛苇抿着嘴笑了。她愉快地哼着小曲,俯身下去,伸手将那一摞报纸拿出来。

一只粉红se 的信封,随着那一摞报纸被从箱子的最底层带了出来。

这是什么?

丛苇的哼唱戛然而止,一颗愉快的心忽悠一下蹿到嗓子眼。

“苇子,收拾好了吗?过来帮我把这些破棉被抱出去啊。”

婆婆的喊声从后院传来。

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丛苇觉得一股黏糊糊的汗水,顺着贴身的小棉背心流了下来。

许戈飞跟大学女同学夏雪谈过恋爱,这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已经发展到如此深的程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出轨俱乐部(7)

而天空中,寒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哨音,像是什么人在哭泣。

03

帮婆婆把家里清理干净,把该卖掉的都卖掉,该扔掉的都扔掉之后,整个家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爽和利索。

而丛苇的心里,却像塞上了一团乱麻似的,纷乱,没有一点头绪。

那只破旧的大木箱子,被收破烂的老头三下两下拆成几张木板,夹杂在一摞摞纸壳子里,放进一辆黑糊糊的破三轮车拉走了。

老头说,破烂点是不收烂木头的,不是看在他们家卖的破烂多,而且也没跟他计较价格,他才不愿意c心帮这个忙呢。

“除了烧火,什么用都没有。除了烧火。”

收破烂的老头反复强调着。

“可是,现在,城里人都烧煤气天然气啦,谁还用木头烧火呢?唉,全算我帮你们忙啦。”

随着收破烂的一声叹息,那只埋藏了许戈飞多年秘密的木箱子,完全从丛苇面前消失了,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然而,真的全部消失了吗?

不,对于丛苇来说,木箱子的消失,正揭开了一个崭新的开始,这个开始,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与痛苦揪心,让丛苇觉得是那么地突如其来,那么地不知所措,那么地不能预料……

看着那只小巧玲珑的粉红se 信封,和信封背面用红绸带粘贴出来的两颗重叠的红心,丛苇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瞎子,五彩缤纷的世界瞬间失去了颜se ;变成了聋子,各种各样嘈杂的欢乐的痛苦的大的小的高的低的声音,全部瞬间消失,纷纷扰扰的世界,立刻变成了一幅静默的黑白画;变成了哑巴,声带失去了发声的功能,甚至连舌头和喉咙都背叛了她,成了一无用处的奢侈品……

从婆婆家所在的栀子街26号出来,丛苇关掉手机,机械地开着车子在大街小巷里转悠着。

中午饭她只象征性地挑了几粒大米送进嘴里,是香是甜没有任何味觉。她可能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她知道那是地道的假冒伪劣产品,只是为了不让两个老人和女儿澹澹发现她情绪的剧烈变化。

许戈飞没有回家,打电话回来说,工作太多了,时间又紧,只能加班加点,在单位凑合吃泡面了。

电话是婆婆接的,接起来后打手势要丛苇过去听,丛苇只是木然地挂着机械的笑容,摇了摇头。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丛苇在大街小巷里转悠了一个下午,脸上的泪水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几乎被寒风冻成了冰,弄得皮肤又紧又痒,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这个想法一产生,一股强大的委屈瞬间占据了整个心灵,她索性将车停在路边,俯在方向盘上,将音响开到最大,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丛苇哭得没了眼泪,终于收声,将音响关掉,这才听到车门外,一直有人在不停地敲着车窗玻璃。

丛苇惊讶地按下车窗,一张年轻的脸孔出现在她面前,那张脸很陌生,好像从火星上来的一般。

但丛苇一下看到了他头上的那顶深蓝se 大沿帽,她认出来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小警察。

“你有事吗?”

丛苇把蓬乱的脑袋从车窗子里伸出来,定定地望着小警察。

“拜托,是你有事吧女士!”

小警察停止了敲打玻璃窗,严肃地板起面孔,那副表情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哦,我影响交通了吗?”

丛苇前后左右地看看,并没有发现道路阻塞,而她的车子正泊在一条南北走向的道路的右边,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树,枝桠森严地覆盖在头顶上。xo小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出轨俱乐部(8)

“那倒是没有。”

小警察脸上的肌r松动了一些,开始揉搓有些发红的鼻子。看来,他在车外已经站了好久了。

“但是,你在这里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了,我至少敲打了半个小时的车窗,你居然没有听见!我真怀疑你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

“对不起,我耳朵是有毛病,还有眼睛,还有喉咙。”

丛苇神情黯淡下来,喃喃地说。

“你说什么?不会吧?你听得见我说话,看得见我,还能跟我交谈。”

小警察有些吃惊,愣愣地望着这个满头乱发的女人。

她看上去神志很清醒,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然而她的话却是那么令人费解。

“既然你觉得我暂时还没有妨害公众的可能,那么现在,你可以走了。真的,我不需要帮助。回家吧警察同志,你的亲人在等你回家呢,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晚餐,盘子和碗都已经被擦得闪闪发亮了,筷子也摆好了,人也坐好了,就等你回去了。走吧,回家吧,家才是你最需要去的地方。”

丛苇将脑袋缩回来,像是对那个警察说,但分明又是对自己说。

小警察更吃惊了,瞪大了双眼,顾不上揉搓他那红彤彤的鼻子。

“你真的没问题吗?确定不需要帮助?”

“真的没问题,我确定。”丛苇发誓一般举起右手,同时耸了耸肩膀。

“哦,那就好。我看你一直趴在方向盘上,音响开得很大,在外面都能听得到震耳欲聋的声音。是阿紫的《心碎了》吧,我也挺喜欢听的。”小警察努力地笑了笑,很认真地说。

“我不知道唱的什么,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碟子。我不需要音乐,只需要声音,巨大的声音。”

丛苇说的是实话,那张碟子是她的好朋友,开音乐工作室的伊春拿来的。

那时候,伊春刚大学毕业,正为开办工作室的事奔忙,经常蹭丛苇的车,有时候还要借去开几天,过过车瘾。

不过,从嫁给赵福嘉做了名副其实的二奶之后,伊春就很少坐她的车子了。

小警察刚刚有些笑容的脸又板了起来,困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也抓不住她的思维逻辑。他打算放弃了——既然她看上去很清醒,也没有异常情况发生,那么,留下来跟一个只需要巨大声音的女人交流,怕不是上策呢。

他举起右手,在大沿帽上一碰,说:

“女士,既然您不需要帮助,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事,可以随时叫我,今晚我就在秀水路上值勤,子时换岗。”

小警察说着,立正,转身,极力装出一副老练的样子,慢慢向前踱去。

“哈哈,哈哈哈哈……”

丛苇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她看见,那个小警察在她骤然响起的狂笑声中,抖动着脚步,歪斜地加快了速度。

丛苇止住狂笑,拼命地咳嗽了半天,泪水又弄了一脸。

这样的夜晚,她本应该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边看着好玩的电视肥皂剧,一边牵拉着一团团的毛线,给澹澹或戈飞编织毛衣或帽子。

可是,她却坐在冰冷的车里,跟一个交通警察谈论什么心碎了,还把人家吓得几乎要跑步前进,这不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么?

可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小警察说,这里是秀水路。那么,她是已经离开老市区,远远地跑到三十多里路之外的新城区了吗?

秀水路似乎离大学城不太远。

看来,她今天晚上只有去办公室呆一夜了。

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许戈飞那张说了十年谎言的脸。

出轨俱乐部(9)

如果要把那封揭开真相的信消化掉,也得需要时间。

何况丛苇现在还没有想好,那件事是否要消化掉,她又是否有能力消化掉。毕竟是一个隐瞒了十年的真相,不管许戈飞当初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眼前冒出来的这封信,让丛苇不再相信他的真实。

是的,不管是否需要消化掉,都得需要时间。

那就给自己一点时间吧,别迫自己,也不要勉强别人。

丛苇发动车子,沿着秀水路笔直地向前开去。

十字路口右转,她一眼看见了岗亭里的那个小警察,他正握着报话机,安静地站在岗亭里。丛苇按下车窗,冲着他用力摇摇胳膊,同时按响了喇叭。

小警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冲着丛苇的车子挥动着手臂。

借着街灯的光亮,丛苇看见,他笑了,充满真诚。

“我们的心都不会碎!真的!”

小警察大声喊叫着。

丛苇的车子一路鸣叫着,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奔向遥远的未知黑暗。

04

已经是深夜时分,整个蓝城大学里一片黑暗,连路灯也都已经关闭。

丛苇顺着熟悉的道路将车开到心理系办公楼前,泊好,摸黑走向大楼。当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夜里的办公楼门是上锁的!要想进入,必须通过门卫。

丛苇几乎没有犹豫地转身奔向学校大门口,敲响了保卫科的玻璃窗。

好半天,保卫科禸 才亮起了灯光,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哆哆嗦嗦地起床来开门,一边叽里咕噜地抱怨着:

“这么冷的天,连个觉都睡不安稳!谁呀?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丛苇使劲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对老人说:

“对不起啊李大爷,我是心理系的丛苇,因为要赶一个演讲稿,临时用到一些材料,必须去办公室。麻烦您给开一下心理系办公楼的大门。”

“哦,是丛教授啊。”

李大爷抬头望望丛苇,睡眼惺忪地走去里间,摸出一串钥匙,对着灯光找了好半天,终于捏住了其中的一把。

“都半夜了,丛教授还不休息啊?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呢?”

“打扰您休息了李大爷。”

丛苇垂下头,跟在李大爷身后向办公楼走去。

“哎呀,外边真冷啊!”

李大爷打了个哆嗦,一个响亮的喷嚏冲口而出。

“哎呀丛教授,难为你这么冷的天还要往学校跑,这年头,像你这么敬业的老师不好找喽。”

“我……”

丛苇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能说什么呢?她又何尝不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这冬夜里的温柔与惬意呢?

可是,她还能找到那些曾经的温暖与甜蜜吗?她还能回到过去平静的日子吗?他,许戈飞,居然隐瞒了十年!

想到这些,丛苇只觉得一股凛冽的风直钻进鼻孔,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李大爷伛偻着腰身继续顶风走向办公楼,丛苇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借擦泪的工夫来缓解自己激动的情绪。

那封信,就紧贴着她的小棉背心,冰凉地躺在上衣口袋里,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分分秒秒地冰冻着她的思维,又像一块拒绝冷却的烙铁,时时刻刻烧灼着她混乱的思绪。

怎么办?

“丛教授,你出来的时候,替我把门锁上吧,我回去睡觉啦。”

李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门打开,正慢吞吞地下着台阶,见丛苇站在黑暗中发呆,又很诧异地叫道:

“咦,你怎么还不进去啊?门已经打开啦。快去办公室先暖和一下吧。这鬼天气,都快立春了还这么冷!”

丛苇终于有了反应,答应着,机械地迈步走上台阶。

出轨俱乐部(10)

李大爷的脚步声扑踏扑踏地远去了,厚厚的玻璃门无声地在身后合上,丛苇的泪水,在这一刻刷地又淌了下来。

哭吧哭吧,你可以向亲人回避自己的痛苦与悲伤,但你无法向万能的上帝隐瞒委屈和伤害。

丛苇的办公室在四楼,三十六级台阶在她酸软无力的脚下变得如此漫长,如此难以到达。

她从没料到,自己会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当她颤抖着双手展开那封信的时候,当她用颤抖的灵魂读着那些滚烫的情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捧空气,没有了任何分量。

那一刻,与戈飞的感情,与婆婆一家人之间的所有亲情,都远远地抛弃了她,她是那么无助,那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使劲地揉搓着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残酷的方块汉字冷冷地一个一个地砸进她的心里,再也无法剥离掉。

丛苇扶着墙,抖抖地掏出钥匙。办公室的门无声地开启了。

丛苇踉跄着扑向那张伴随了她十年的办公桌,像见到了亲人一般,趴在桌子上哭得一塌糊涂。

原以为,在车上大哭过后,能稍微冷静一些,可是,当她回到这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之后,她再一次失去了控制。

不知哭了多久,丛苇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三十五年了,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纵情地痛哭过。她觉得头在一圈一圈变大,视力开始变模糊了,看东西蒙上了一层抽象的面纱。

丛苇浑身瘫软地仰靠在椅子里,呆呆地望着对面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往常这个时候,她正舒展开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躺在许戈飞的怀抱里,幸福地酣然入眠。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许戈飞,是否已经意识到隐瞒多年的谎言已经被偶然地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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